她竟有如此本事么,兔子精耳朵动了动,还欲狡辩:“您,您说什么……”
浮云掩去月色。
“你不必瞒我,什么‘石头’都只是幌子罢了,”顾淮音半张脸埋在夜色里,“它是不是跟你说了亶渊器?”
“是……”兔子精低下头去,顾淮音一针见血,她也没有要藏下去的必要了。“它只说亶渊器将毁,我族两千年前的屈辱仇恨可以报了。”
“它还跟你说什么?说亶渊器将毁,你族应该比妖族先一步找到能够替代亶渊器的神器?”顾淮音将声音放得又低又缓,听上去极具压迫性。
“是……”兔子精忍不住发颤:“司主说的对,我不该轻信它,亶渊器是海神遗骨,岂是轻易就能毁坏的,找替代品更是无稽之谈。”
“其实它的话也不完全错,”顾淮音忽然笑了一声:“八百年前我误入褚源,被亶渊器困住直到如今,当年睐山上一十八道天雷过后,亶渊器确实有损。现下天罚我已经完全受过,亶渊器再不能拿我如何,你猜那神器……会变作什么样子?”
兔子精心中如压重山,有说不出的震惊。
亶渊器么?世间至坚至韧可以囊括天地的神器么?
“你看,你还是信它的,不然你也不会刻意放任那大蛇前来试探,你身为一族之长,其余我不好多劝,今日冒犯之举我也懒得追究。”顾淮音眼神骤然冷下来。
“只是我要提醒你,无论亶渊器是圆是缺,最好不要去打替代它的主意,凡有此心者,我都不会放过。”
兔子精将头伏得更低:“是。”
“你走吧,此地不要再来。”
顾淮音倚着门框,看这兔子精瞬时跑得无影无踪。
“好胆大的兔子,竟然敢与鬼族有牵连。”她皱着眉头想。
*
缙云山脚下,草野处站着个身裹白色长袍的男子,身旁端坐着一只黑猫。
“好蠢的主意。”宽大帽沿下那半张苍白的脸侧过来,声音混合着泠泠山风让人听不真切,“你挑拨妖族与山精一族,为何非要引诱他们去寻亶渊器的替代品,你把主意打到水神身上,上面那位岂会坐视不理?”
“你到底想做什么?”
黑猫一身乌黑光滑的毛被猎猎山风吹得很乱,它用舌头理了理,不紧不慢道:“当然是为了借她的手除掉你。”
鬼主:“……”真是直白得有些过分。
“你怨我鸠占鹊巢,想除掉我是应该的,”鬼主无奈笑笑,“算起来,我们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
“你少恶心我。”黑猫被他说得毛都奓起三尺高。
“那好,你告诉我,你说的缙云寺里的‘石头’到底是什么?”
“呵,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黑猫冷笑一声,“这么着急知道做什么,此番妖族惹了大祸,等水神归位,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69章 长庚明犹得汝复还
京都里风雨终于平息。
原本在进京述职路上,准备要与梁明帝演一出愿打愿挨戏码的柳司马终于姗姗来迟。
楚州郡守被下令赐死一事才不满一日,消息虽放出来已经闹得风雨满京都,但大殿上君臣相峙的内容却被压得死死的,一点也不曾透露出来。
于是宫外猜测揣摩,或褒或贬,到处沸沸扬扬都在议论此事。
柳子介与谢晋行车路上自然也有听说。
震惊于江守君入京倍道而进,要比他们快太多……
大殿上,谢晋身为庶民跪于三十步开外。
柳子介多年远逐臣,在朝堂中被构陷从翰林院到地方司马,也无怨无悔将阖江治理得很好。
梁明帝也知道当年实情,他对这个臣子确实心有愧疚,于是招手让柳子介立侍御案旁替自己代笔,以示亲近。
“楚州郡守昨日抬棺觐见,这事你听说了么?”君臣私下会议,梁明帝姿态很随性,一手臂撑在案上支着额角偏头看他。
柳子介立刻搁笔恭敬道:“臣在进京途中有所耳闻。”
“她被朕赐死的事也知道了?”
“知道。”
梁明帝一挑眉:“那你怎么看?”
“此次陛下召臣进宫述职,臣原本还有一事要奏,是关于楚州。”柳子介斟酌道,“既然楚州郡守已经在陛下面前言明,那臣……”
“你怎么知道她言明的是什么,”梁明帝拿起案上一侧的几张薄纸扔给她,“她昨日在大殿上口述平戎策,你看看吧。”
柳子介下意识抬头和跪着的谢晋对视一眼,随后双手接过,细读策论。
“如何?”
常言伴君如伴虎,柳子介一身冷汗,摸不清君王的心思。
策论有理有据短刀直入,而作者抬棺觐见的行为却太过冒失。柳子介拿不准是要贬她激进行事,还是要褒她鞠躬尽瘁。
“这……”
“朕的两位贤臣都是聪明人,不说你也应该看得出来,这篇平戎策后,朕没有起要杀她的心思了。”
梁明帝抬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谢晋,继续说,“她昨日就是跪在那里,要朕赐她死罪,午门斩首,悬首城门。”
谢晋赫然抬头。
此话一出,二人心中已经明了。
江守君用性命托举,几乎是逼着梁明帝给楚州一条生路。
青绳病虽未解,但西北的仗不会打了,楚州也不会封城了。
“朕成全她死。”梁明帝不怒自威,“再有敢效仿此人者,一律诛杀!”
大殿久久回音,柳子介心里滋味难以言喻。
“陛下,臣听闻,江郡守是草席裹尸还楚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