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类吐信的嘶嘶声无孔不入,钻入耳膜。
“哗啦”。
门被撞碎,一对蛇眼暗伏在黑暗里,竖瞳细极,正幽冷地凝视她,让人不寒而栗。
头皮发麻,侍女当即从床上翻坐起身,几乎是擦着肩,巨蟒蛇尾扫过床沿,将木床劈得粉身碎骨。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竟趁着这间隙从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房门钻出去了。
巨蟒瞳孔竖得更细,看见那侍女出逃有些恼怒,扭头甩尾跟了出去。
它的体型随着动作逐步增大,躯干不停地扭曲摆动向四周扩展,速度极快,不消一会儿,巨蟒竟变作比整座寺庙还要大。
巨蟒首尾相连,蛇身压倒山树,激起千层尘埃。它缠在缙云山头上,将整座缙云寺圈在怀里,不断往里收缩,好似誓要把这一方天地碾平。
出逃的侍女慌不择路,又重新跑回那处禅院里,禅院里的梨花木依旧是风过不惊。
她重重关上禅房门,背倚墙大喘着粗气。隐隐月光入户,看清榻上躺着的正是昨夜躺在院子里的无名尸体。
外面院墙建筑在巨蟒的摧毁下土崩瓦解,有地崩山摧之势。
“怦”,好重的心跳声。
这样千钧一发之时,侍女已经快要不能自主思考,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心如擂鼓。
下一瞬,巨蟒蛇首掀开了禅房房顶,土砖废瓦簌簌砸下来,侍女避无可避,只好在角落里蜷起来。
“怦怦”,声响更重了,回荡在禅房里。
顶上巨蟒分不清有多少丈楼高,它从空中俯瞰,低下蛇头,幽绿的瞳仁带着彻骨的冷意。浓重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它张开了巨口,带着两只弯似弓刀的毒牙,扑了过来。
侍女瞪大了眼睛,只见那深渊巨口中途调转了方向,朝着榻上那女子尸体去了。
“多放肆啊。”
耳侧声如寒冰,侍女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榻上尸体。
那尸体根本没动静,是幻觉么……
顷刻间,巨蟒衔起榻上人。
顾淮音身体横在空中,唯有腰部被咬住。
“越界作乱,可以伏诛。”又是那冷冽的声音,自上传出。
须臾,天地间白芒四散,山顶上恍如白昼,时间如同静止一般,那侍女蜷在地上几乎快要窒息。
光明散尽,巨蟒骨与肉分崩离析,它的血肉被融尽,只剩一副白花花的骨架轰然坠倒在地。
“好骨相。”顾淮音稳稳落地,打量两眼地上的白骨道。腕中弹出银光,那堆白骨就化作了雾,被她收进袖口。
“想跑?”
她转过头来,朝着在门口瑟缩的侍女看,顾淮音半阖起眼。“没有我准许,你要敢踏出这寺门一步……我就连带着你一起把缙云山夷平。”
侍女对上她的眼睛,忍不住浑身发颤。
“司主……”顾淮音话音刚落,门后就走出一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她是此地兔子山精。
“明知是我在此处,还敢放任精怪前来冒犯,你勇气可嘉。”
山精耷拉着两只雪白的长耳朵跪在地上,神情惶恐。
顾淮音缓步走到她面前:“缙云山上天罚才过不久,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你来此处是为寻什么?”
山精死死咬住唇,没有回话。
“不肯说么?”
顾淮音弯下腰,朝她伸手摊开掌心,“那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兔子耳朵动了动,她怯生生地将趁乱拿走的固魄还到顾淮音掌心里。
固魄里原本纠缠不清的两滴血珠,其中一颗已经暗了下去。
心脏像被割开一个口子,涩味层层涌出。
指尖轻点额间,一缕神泽被抽出,如细流水般淌进固魄,霎时那灭了的血珠就泛起一层浅薄的光。
顾淮音细心将固魄收好,垂眼看向尚且瘫在地上的侍女。
罡炁攒成银白莲花浮于眼前。
侍女抬起头,禅房屋瓦被掀翻,顶上月光倾泻,如落下一地水银。
冷白的色调相衬,恍如天人,侍女轻轻托着莲花看她。
司主眉心不自觉蹙着,生出悲悯之意,眼尾泛红是沾染上的尘霜,恻隐之处即神性来由。
“山下青绳病起动荡不安,与乱世无异,你跟着这莲花到北海之上岁天域去吧,那里有安宁,也算我报你恩情。”
侍女原地木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朝她点了点头,那莲花就浮到她头顶上,银白光芒笼罩住她,将她带着朝北海去了。
待将人送走,顾淮音又重新问那兔子山精:“说吧,是来找什么的。”
“石头,是石头。”山精将兔子耳朵耷拢得更低。
“谁让你来的?”
山精又不说话了。
“猫妖?”
“司主也认得它……”山精猛地抬起头,“我,我并非存有害人之心。”
“嗯,我知道。”
“都说妖族命短少智,你们这些命长的精怪却也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顾淮音难得苦笑一声,“那黑猫不是妖,你被骗了。”
“我只好奇,你们以前与妖族同住一合,本是同源,但血脉相异,两千年前妖族与海神立下契约,得亶渊器护佑,却将你们逐出褚源,导致精怪一类被鬼族重伤,甚至几乎绝迹。即便是这样……也不恨么?”
“恨,鬼族出世之前,妖族奴役我们精怪已有千年,他们自私自利,比鬼族更丧心病狂。”那兔子精眼睛原本生得就红,被顾淮音这话一激,眼底悲愤上涌,眼瞳更是鲜红欲滴。
“那你还敢听信那黑猫谗言,是打算步妖族后尘?”
兔子精不知道顾淮音是如何猜中的,北海司主销声匿迹八百年,许多有关她的史册记载被人刻意销毁,资历稍浅的更是没听过这般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