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晴初还是答应了镜合,约定第二日早上来学戏。
第二天汪晴初来的时候,一进房门,就看见镜合站在桌前画画,不免惊讶道:“你还会这个?”
镜合头也不抬,目光认真,手法流畅,与她缓缓道:“我一开始想学唱花脸,要给脸上画油彩,怕不好看,就先在纸上画,慢慢就会了。”
汪晴初一下子就来了兴趣,问道:“你还会唱大花脸?”
镜合还是没有抬头,淡淡道:“以前专门学过,想给一个人演。我以为小姑娘家,都是喜欢大将军大英雄的,所以应该会喜欢花脸。”
他终于勾完了最后一笔,抬头笑道:“可见是我无知,她还是喜欢书生小姐才子佳人的戏码。”
汪晴初看着他脸上干净明澈的笑意,突然觉得他长得也算是英俊,便一下子生了些兴趣,问道:“所以呢?所以你就去学了花旦,讨她的欢心吗?”
她自然不会问出口,只凑过去看那幅画,一个美丽的红衣姑娘俏生生坐在画里,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汪晴初抬头看镜合,镜合专注地看着画里的姑娘,握着笔的右手指尖微微发白。
啊,情伤啊。
汪晴初把画拿起来,对上他转过来看着她目光却平淡如水没有一丝错愕的眼睛,道:“你把这画给我罢。”
镜合问道:“你拿去做什么?”
汪晴初道:“我拿去烧了。”
她挑眉,笑得好可恶。
第196章
番外:镜合2 江海寄余生
镜合看她这般俏丽活泼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来,是一个非常温暖柔和的笑意。
“画我要自己烧的。你若想玩,我另画一幅送你,随你怎么处置。”
不是这一张,那还有什么意思。汪晴初撇撇嘴,道:“画就算了,也没什么稀罕。到了上台那天,你给我化妆罢?”
镜合又笑了,他脾气好得让汪晴初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他:“好啊,我来给你化。”
那一晚镜合果真给她画了妆,比起浓郁的戏妆,镜合手下淡得像一幅素净水墨,可是她圆圆的眼睛却被勾得锋利,瞧着内蕴锋芒,惊艳至极。
汪晴初有些不解道:“这妆太淡了,台下只怕看不清。”
镜合看着她道:“不会,正是好处。”
他又不是为了给台下其他人看的。
她白皙的面容停在自己面前,渐渐在自己手下从素净的美丽变为极致的明艳,正是她该有的样子。
而他自己,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长身玉立,却是个干净清爽的青年郎君。
这一出,讲的又不是他自己了。
这一晚座无虚席,大邺都城最卖座的两个戏子同台,唱净角的唱了花旦,唱花旦的唱了小生,唱了一整晚恩恩怨怨,来来往往,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镜合唱着缠绵戏词看向汪晴初微笑的那一瞬间,眼中的温柔爱意,汪晴初记了一辈子。
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些戏词背后的故事,她以为那是镜合穷极一生所隐晦表露的爱意,但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出戏,本不是镜合的一生。
他知道那人的注意力,不会为他停留,所以若他想见她,就不能做自己。
叫好声经久不衰,掌声雷动,镜合唱着,往下瞧了一眼,于是檀板管弦的声音都空了,只剩下他的心跳声擂动。
也许他心中是有过预料的,再加上他一贯善于掩饰,所以那一刻的动容,并没有看客发现。
可是汪晴初等到这一幕完,却在后台拉住他,低声愠怒地诘问道:“你要砸了我的招牌吗?”
镜合的眼睛里璀璨得宛如繁星,音调都快乐地高昂起来:“不会的,我等的人来了,我一定要唱一出最好的给她听。”
他仔仔细细换了戏妆,扮成了一个飞扬又艳丽的姑娘。他登台唱着一出从没唱过的戏,衣袂飞扬,是永远也回不去的往昔年华。
是他主动离开她,不愿她看见自己慢慢枯骨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见她的一颗心。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走过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认真地诉说过自己的爱意。他有最诚挚的一腔热爱,绝不逊于任何一个人的情谊,随他消逝之前,依旧不肯辜负。
他扮着别人,却在唱自己的心,他谢幕下台,没有卸妆就从后台出去,一路快步疾行,赴一场心底里等候许久的重逢。
汪晴初也没有卸妆,她看着镜合上台,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鲜活的他,看到一个富有生机而不再死气沉沉的他,看到他急切地奔走,奔去他向往许久的方向。
她没管住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提步跟了上去。
避开了繁华宁都夜晚里的一切热闹,回到那一方安静的属于镜合的小小院落。她藏在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树木之后,看见镜合绕过半圈回廊,在大开的门前止步。他伸出手扶住门框,却没有走进门去。
房中,背对着门口静立的女子,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裙,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一位随时将要融于月色的神女。
镜合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隐约明白了什么。她在他眼中已经太过细致,哪怕有丁点不同,也足以让他分辨出变化之处。
他踯躅着开口,用自己原本的嗓音,同她道:“这一次,我就不和你去了,行吗?”
他在说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