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华没说许或不许,只是道:“我不准许,你不是也见过她两回了吗?”
他于是有些寒心又意料之中地想,紫暮的一切,果真都是在彤华监视之下的。
他向彤华请求,只要他能来探望紫暮母子,他便愿为她刀锋,愿为她做一切事情。
这句承诺如同梦幻泡影,虚假而又难以求证,但他知道彤华一定会同意的。而彤华果真因此给了他机会,适逢要去天界应对谷晴则,她便点了他一起去。
“证明你绝不会有二心,我会答应你的。想见紫暮而已,这个要求不难。”
简子昭站在战场上做下一切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从自己对着陵游挥剑的那一刻起,又或者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回不去了。
他心里在想,最起码这一回,若是彤华没了陵游庇护,当真死在了这里,紫暮便绝不会继续成为受制于彤华的棋子。
但他忘了,紫暮是那样会演戏的一个人。
他没想过,当初在简氏仙族中、那一场只有他看过台前与幕后的大戏,时至今日,紫暮都没能走得出来。
他怎么就忘了,她是这样会塑造自己的困境,是这样会塑造自己悲苦又凄凉的形象。
直到如今,她依旧是可怜又无助的姿态。她抬起一双泪眼望着他,看他那样平淡地质问她,指责她,说她在骗他,说她将彤华变成了一个坏人。
于是她的眼里也流露出不甘的恨意:“你觉得我是恶人?简子昭!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站在过我这一边?为什么在彤华和我之间,你永远都不能选择我呢?”
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为什么宁愿去规矩严苛的中枢做小小使官,也不愿去她身边?为什么从前为彤华放弃了陪她,如今又要选择彤华?
她恶狠狠地问他道:“你说你爱我,你是真的爱我吗?平襄君以前想给你们指婚,你明知道她有步使君了,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你,因为想和你在一起受了多少流言蜚语,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都不肯解约呢?就是为了在平襄君面前保护她吗?我在简氏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你就不肯保护我呢?因为彤华要用你叔父,你就一直为了她容忍吗?那你如今重新起势又是为了什么,因为见彤华被天界针对,所以你要帮她吗?你口中说爱我,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她呢?”
她越说越难过,她想起从前亲眼见过的他们之间仿佛外人无法插入的特殊氛围,想起从前每一天因为他的难以捉摸而偷偷流下的眼泪,就觉得伤心不已,但此刻全都翻涌成无可忍受。
她想他怎么可以这样,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又对彤华那样好。
简子昭垂眼望着她,见她哭得可怜,问道:“觉得委屈,是吗?”
他心中亦有听到这些话而生出的荒谬,亦有因为听到她说出这些话而生出的失望。在她痛恨他的时候,他也在想,她为什么不能懂?
为什么他说过那么多遍爱意,她依旧将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地用自己的想法去定义他和他的一切呢?
人生本就不仅只有爱情而已,她自己都做不到爱情至上,为什么却又要这样要求他为了爱情陪她发疯发痴呢?
他不想再逐句向她解释所说的所有了,解释是他们之间最无用的交谈。
他有些冷漠地同她道:“这样的话,但凡换一个人都问不出来。紫暮,只有你自己在质疑这些。”
但紫暮依旧固执,认为这是他再一次的狡辩和回避:“你不肯正面答我,你自己也无法否认,是不是?”
简子昭嗤笑了一声,想,也许这样也是一桩好事,上天永远偏爱她,永远有人忍让她,所以即便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还能如此天真,将所有的事都看得这样简单稚嫩,还能以为,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是以她为中心打转的配角戏。
她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结局,应有尽有。
永远都是别人对不起她,永远都是别人不该对不起她。
他放弃了想要让她明白的心思,因为他知道,她永远都不会懂的,而他也没时间让她懂了。
“紫暮,我永远都不会以男女之间的风月之情,去爱慕彤华的。”
如果他们之间的开局不是所谓的权术制约,也许他当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但是因为现实如此,从一开始,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这样去爱慕彤华。
他的手指点在她唇上,止住了她欲出的言语:“紫暮,你不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会撒谎的骗子。这回骗了我不要紧,我欠彤华的,我自己会还,但你也该看清楚了,你就只适合留在这富贵窝里,无论如何,你都是过不了别的日子的。”
他压低了声音,给出了对她的最后一句忠告:“我最后救你一回。既然已经说了谎,以后就一直这么说下去,你要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被简子昭辜负了的可怜人,这样才能永远在她手下保住自己的尊贵安稳。记住了吗?”
简子昭终于松开了攥紧了她的那只手,站起身来退后一步。他的动作迟滞而僵硬,因为身上受到的伤拖累了这样久,已经让他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