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你是谁。”毫不相让的口吻。
“够了!”阿嬉也一把推开了李娇的手,不知从哪拿出把匕首,她扔到那孩子面前,她气冲冲道:“我的马踩了你一脚,你还我一刀,你我就两清了!”
望着那把匕首,她突然笑了。
像是还没有学会怎么笑,她嘴角勾起,是有些干涩的弧度,眼中仍是一片寒霜。
没有理会阿嬉,她直勾勾盯着李娇。
幽幽拿起匕首,她随意在空中舞了几下,目光幽暗。
随手一扔,那匕首稳稳落在阿嬉脚边。
而后,她往后一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开始——
嚎啕大哭。
李娇无力扶额。
毕竟还是个孩子。
阿嬉也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拿起那把匕首,整个人呆愣愣的。
姚月看看阿嬉又看看李娇,似乎是觉得有趣极了,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
还是于嘉行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宋稞扛在肩上,边走边笑道:“脏兮兮的小哭包,先洗干净了再说!”
其他几位女官似乎也都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也或许是没见过嘴巴这么厉害的孩子,总之,一个个都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姚月。
摆摆手,姚月假装看不见,她们一股脑儿地朝于嘉行消失的方向跑去。
阿嬉还愣愣站在原地,见人都没影儿了,她才看向李娇,认真道:“她有问题。”
全然不似方才的茫然无措。
“怎么说?”姚月捏捏她的耳垂,含笑问道。
这一个个孩子,当真是……有趣极了。
第69章 女瞿,目若鹰隼,明视也,达通也。
明月清风随人来,半池星寂一云开。
冥冥皓月,冷照千山,一身还满。
凉阁内,阿嬉深吸一口长气。
分明还是稚气未脱的年纪,眼中的锐利却早已难掩其锋芒,双眸灼熠若雌鹰。
只听她镇定开口道:“第一,她出现在城郊,本就很奇怪。去时我未曾留意,但回程的路上我细细看过了,那一片周围根本就没有人家。”
狸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李娇揽臂将它抱起,熟练地给它喂了块豆面白玉糕。
指尖轻轻绕着狸奴的尾巴,姚月浅笑问道:“城郊没有高地,即使在马背上,也望不远,你怎么确定附近没有人家呢?”
“嗷呜~”双眼放光,狸奴盯着阿嬉手中最后一块豆面白玉糕,垂涎欲滴。
阿嬉颇为警惕地望着狸奴,将手中最后一块白玉糕送进嘴里,嘴角沾满豆面,她两腮鼓得像金鱼。
李娇赶忙给她添茶,姚月忍笑着拿手帕拭去她嘴角的豆面。
仰头,在狸奴晦暗不明的凝视下,阿嬉用力吞下最后一口白玉糕,险些被噎到,她一边捶着胸口,一边送一盏茶下去。
感受到来自狸奴、李娇和姚月的目光,她有些尴尬,讪讪一笑,速速用衣袖拭去唇角的茶水,她继续道:“是看不远,但是回来的时候恰好是黄昏,若是有人家,应该是能看得到炊烟的。”
李娇赞同地点点头,“嗯,确实如此,但……这还不够。”捏捏阿嬉脸颊,她眼中荡起一丝笑意,柔声道:“你一定还发现了些别的什么。”
得到了肯定,阿嬉整个人都坐直了起来,朝李娇微笑着眨眨眼,她语速飞快:“还有!嘉行姐姐特意替我寻了一匹小马,而且那一片常有人来跑马,草并不深。我仔细回忆过了……与其说是我的马不慎踩到了她,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哦?”姚月轻轻摇着扇子,含笑看着李娇。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窗外,几粒寒梅疏疏落落飘入池中,轻摇一池流月残星。
月色溶溶,滑入池中,像是在流眼泪——金色的眼泪,金得发红,发冷。
让浊世间的凡人不禁打个寒颤儿。
还是太冷了。
大口饮下一盏茶,阿嬉继续道:“所以我去扶起她时,我看得就细了些,一开始她还没吐血,但当时她的指尖就已经有血迹了。”
一把抓来狸奴的爪子比划了比划,阿嬉指着狸奴的食指尖尖,认真道:“我仔细观察过了,只有指尖有一丝丝,其他地方都没有,甚至连血腥气都没有……”
又逮着狸奴的大虎爪在空中晃了晃,她斩钉截铁道:“所以,绝对不是不小心在某处蹭到的,而是——杀了什么东西,或许是动物,或许是人,而后仔细地清洗过,残留了一丝在指甲缝里。”
“嗷呜~”狸奴尾巴摇得飞快,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李娇与姚月交换了个眼神,惊喜之意溢于言表,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确实可疑。”李娇点头道。
阿嬉静静坐在那儿,没说话。
姚月和李娇也不打断她的思绪,只是陪她在小阁楼里坐着。
窗外,满池的夜色比池水还要凉上几分。
一粒横星划破天际,重重坠落,砸向地面。
“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一处。”沉默半晌,阿嬉才呆滞开口道。
“嗯?”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李娇默默握住了她的手,静待下文。
深呼一口气,她定定抬眸,眼神肃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的眼睛中,有吃与被吃。”
“吃与被吃?”
情绪在她的一呼一吸间趋于平静,沉吟片刻,她平静回忆道:“我小时候,村里闹过饥荒,他们有人想要吃我时,就是这种眼神,我绝不会记错的。”
吃人与被吃人的眼神,往往是很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