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冷笑,姚月刺刺道:“不过呢……她季开娍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每每在朝上刚骂完,季开娍回去后就又提拔几个女官,就算是那群老东西不愿意,总有人愿意把女儿往季开娍那里送。”
脚步一顿,姚月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说起这个……本宫近日倒是闻得了一件趣事。”
第68章 嬥,曳尾振翅,高飞也,神临也。
说的是御史大夫那个老家伙。
祖上是谢台陈氏的,说起来也是累世簪缨的望族,家中有好几位先祖都是在史书上留了名的谏臣,直臣。
通常,这些谏臣们呢就是这样,人如其名——要说谏,也确实是谏。
而说起这位陈公,那可更是谏臣中的谏臣。
话说前几日,他前脚刚在朝上说了一通什么天尊地卑男尊女卑的臭话,结果后脚一回家,就发现女儿跑啦!
一问,去哪了?
侍从不敢说话。
问了半天才问出来:跑去给季后当研磨的小宫女啦!
倒头就昏了过去,听说现在还没醒过来嘞。
结果怎么着?
季开娍一听这件事,开心得不得了。
大手一挥就给那小女官升了职,官至内廷侍奉。
那可不是什么端水倒茶的侍奉,正儿八经的天后近臣,有权起草制书的侍奉。
要不说这陈氏祖宅的风水好呢,官运亨通。
这位女君离家时还只是陈府的六娘,再回去时所有人就得规规矩矩地唤一声陈君了。
虽说这陈君现下以政务繁忙为由不愿归家,正所谓“侍君父而无力侍家父”,但陈君起草的制书说不定经了几手还能让陈公瞧上一眼呢。
李娇不由点头暗赞一声,这一招“君为臣纲”与“父为子纲”的直面对冲,确实是高。
姚月哈哈大笑,也觉得畅快极了。
天光璀璨,玉蜡皎然。
瘦影轻倚斜风,暗香阵阵,一笑嫣然。
二人走得有些乏了,索性于梅树下小憩。
落雪都被扫干净了,侍女在一旁支起紫云屏风,又细细点起碳炉。
天光清浅,梅影寂寂散落,碎玉一般,可爱可怜。
天雪初霁云初歇,几生修得梅下眠?
李娇不知道。
她从来不信因果。
她曾在梦中见过漫天神佛。
在一个很美的地方。李娇对美从来不曾有过执念,在她看来,美常常是过于脆弱的事物。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旧记得——那个地方,很美。
祂们围着她,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然后她就醒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暮。
浮云流散,一抹凉意并作三分月色。
李娇倦倦抬眼,望着落了满怀的蜡梅,不说话,懒懒的。
听花浅眠香满衣,窃得浮生一味凉。
“嗯……”身旁像是躺着个大火炉,李娇下意识推了推,结果摸到一只毛绒绒的大爪子。
一时间困意全无,睁眼寻去,一颗白呼呼,圆滚滚,毛绒绒的大脑袋:“喵~”
“阿狸——”大白虎身后传来姚月阴晴不明的声音。
“嗷呜~”一跃跳下软榻,狸奴摇着尾巴一眨眼就跑不见了。
花影稀疏间,隐隐看见了于嘉行一行人的身影。
打马归来,她们的笑声比马蹄声还要响亮,悠悠荡荡晃到天上去,扫清了圆月边萦绕不散的残云。
李娇依稀可以想象到,她们策马横行朱雀大街的样子——白马金鞍,明月并驰,踏雪归来,犹带梅香,惊鸿一面,情恼佳人。
好不畅快,好不肆意,好不少年!
她们带着阿嬉换过了衣服才来园子里,这才发现,阿嬉身后,还跟着一人。
最先看见的是一双枯瘦的手,鹰爪一般,冻得红红的,泛青。
比阿嬉还要矮上半个头,枯黄的头发,蓬草一般,剪得短短的,堪堪齐耳。
可最让人发寒的还是那双眼睛——像是枯死的树洞一般,冷寂,毫无生机,让人想起了铁——卷刃的铁。
她抬眼定定看向李娇,眼神颤了颤,像是古井中飞出了一只寒鸦。
阿嬉刚跑马回来,小脸微微泛红,在那孩子身边站着,显得更加血气充盈。
下意识扣着手指,她似乎有些紧张,抿抿嘴,她看了眼李娇又把头埋下去。
于嘉行看阿嬉这副样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想要开口替她解释,却被她一把按住。
浅浅朝于嘉行笑了笑,她上前一步,看着李娇,深呼一口气才继续道:“对不起……我方才在城郊跑马,不慎将她踩伤了……她说她没有家,我,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千百思量也只是一瞬,李娇浅笑着捋了捋阿嬉的刘海,柔声道:“你做得很好呀,为什么要道歉呢?”
阿嬉眼睛亮亮地望向李娇,眨眨眼,她不说话。
李娇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又看向她身后那道瘦弱的身影:“你叫什么呀?”
“宋稞。”只有冷冷的两个字。
“还有名有姓的呢。”姚月意味不明道。
“管你什么事?”她皱眉看向姚月,刺刺道。
姚月不怒反笑,以扇掩面,她歪歪头,对李娇道:“是个有气性的小女娘,不若把这孩子给我吧。”
“我不要。”不待李娇作出反应,她就率先开口道。
“凭什么你们说了算。”一双眼寒霜遍布,毫无波澜,她看向李娇:“我就要在你这。”
“哦?那就更有意思了。”姚月笑得发颤,李娇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拉住阿嬉。
推开李娇的手,姚月上前一步,凑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