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这种高门贵女是不会知道的,卖了我,只能换三斤猪肉。”
断水剑出鞘,划破虚空,发出阵阵剑鸣。
李娇依旧没什么表情,反手刺向剑兰——
斩断了她的青丝。
“走吧。”李娇轻声道,带着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悲与慈。
剑兰抬眼看向她。
双目微红,她唇角微微抽动,终究还是无言。
站起身,她肃然朝李娇一拜,而后跑开了——几乎可以说是逃离一般。
姚月含笑摇着手中的宫扇,只是静静看着,一直没说话。
李娇撇了她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这才发现,它根本没开刃。
李娇勾勾嘴角,轻笑一声。
反手一收,她将匕首别在腰间;“等我开好了刃再还给你。”
没去理会那匕首,姚月眼睛水幽幽的,直勾勾盯着李娇,她轻声笑道:“你果然……和我想得一样呢。”
“哦?是吗?那你倒是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呢。”绵里藏针,李娇冷眉相对,淡淡刺道。
落雨了。
亭台细雨点点,湖外水波重重。
雨来得殷勤,香炉中的烟气沾染上水雾,更添一味凉意。
李娇凭栏而立,静听雨声。琼珠自檐角粒粒滚落,碎又复圆。
落日刻绣竹帘,亭前水接远空,湖上孤鸿渺渺,遥遥惊醒江天一抹微红。
姚月递来一只小巧金樽,她只是默默接过。
一旁的细碳上,小金炉沸沸煮着酒。
是今年的雪酿金桂。
酒香一阵一阵的,隐晦而撩人。
李娇仰头,一口饮尽。
雨变大了。
风骤急,吹散水雾,远山顿开,扑面而来,绣刻于俊丽云天,是极其细密的针脚。
姚月一把抓住李娇的手腕。
面带坨红,她微含醉意,有些站不稳,她扶着李娇,靠在她肩上。
她声音很细很轻,像一抹水色,一缕云气:“我可以……让霍厌悲……回西北……”
李娇一只手稳稳托住她,扶着她坐下。
眸色依旧没什么起伏,她冷冷道:“我也可以。”
将姚月放在亭子的靠椅上,李娇起身想要离开。
姚月攥着她的腰带将她扯回来,似怒似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望着被扯住的腰带,李娇沉默了一阵,抬手替她扶了扶发冠,轻声道:“你醉了。”
“我没醉……”娇憨一笑,她起身,轻轻勾住李娇的脖子:“本宫没醉——”
李娇微微一僵,往后退了一步,姚月顺势倒在她身上。
“你醉了。”她只是重复道。
“我想要西北兵权。”捏了捏李娇的后颈,她双眼微眯,醉意朦胧。
李娇突然觉得,方才的那盏雪酿金桂,有些太烈了。
手中的金盏滚落到地上,发出铿锵的鸣响,沉沉落在心间。
竟像是最后一声警钟。
“你不想要吗?”微微用力,她按住李娇的后颈向下,两人挨得更近了。
李娇目光晦朔,似有烈火在冷冷地燃烧。野火烧干了柔水,又在瞬间凝成白霜。
“我……”李娇喉头一紧,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姚月勾了勾嘴角,目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渊海,危险而潋滟。
只听她柔声道:“我还想要很多很多……”似蛇似龙,惑与缠乱搅成一片网,不给人留任何退路。
“我们一起吧,一起去把它们都抢回来。”
李娇没有去问她姚月,这个“它们”是什么——
根本不需要问。
微微后仰,她不得不站定脚,突然问道:“城郊的那支妇兵……”
“嗯?”姚月眸色迷离,轻轻一声落下来,怪痒的。
“我说,城郊的那支——”李娇故作轻松,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姚月用食指按住她嘴唇,浅笑着摇头:“嘘……”
放下手指,她轻捧着自己的脸,危险道:“闭嘴。”
雨更大了。
云幕高张,忽然浪起,水汽洒在脸上,给人以寸息的清明。
远岸,火光荧荧,暖灼云间。
风雨如晦,漫卷天边云霞,荡开一池碧水云天。
李娇又后退了一步。
该止步了。
行礼,她低头道:“臣女该告退了。”
而后匆匆转身,不敢多做停留。
“李娇娇。”姚月大声叫住她,声音疏朗如玉,更复清明。
李娇闻言,鬼使神差般地,止步,回头看向她。
她停了下来。
她有预感,她或许,走不掉了。
雨滴变得粘稠,黏腻,沾在人身上。
李娇深深吸了一口大气,好像吸了一口水。
闷闷的。
天边的重云在浓浓地流动。
姚月的眼珠若稚童一般,明亮,漆黑,黑白分明,毫无杂质。
歪歪头,她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你在怕什么?”
怕?
李娇的眸中闪过一丝纯白的乱。
姚月倚坐在亭子的靠椅上,雨打湿了她的肩头。
李娇停了停,忍不住上前几步。
雨住从她肩头滑落,留下模糊不清的水痕。
她取下披风,盖在姚月肩上。
一手拖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李娇扶起姚月,二人走向长廊。
没走几步,姚月突然浅浅绊了一下。
手上一紧,李娇转头望向她。
姚月在笑。
轻叹一声,李娇认命地将她抱起。
疾步穿过长廊,风雨如幕布般落下。
第56章 毓,同后,育也,帝君也。
马车上。
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若绵密的鼓点,细细落在心间。把心震得发颤,发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