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厌厌的,她疏慵笑道:“你知道吗,她最恨李娇娇这个名字,一直想要改名为李娇呢……”
“你能猜到这是为什么吗?”说到这,她眸色一闪,亮晶晶的。
李娇看着她,静待下文。
“李娇,是李璋和给她起的名字。”
神色一变,李娇坐起身来——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李璋和死后,李氏给她改名为李娇娇。”
竟还有这样一段旧事……
仰头饮尽姜茶,霍厌悲微微发愣,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很久远的事情。
片刻后,她才继续道:“她说,儿时,李璋和就告诉她,娇,是女子挺立如乔木之意。”
李娇神色又是一变。
是大月的人吗?
早春,清晨,水露融融。
彼时的李娇方开始识字。
“母皇!”迈着细碎的小步子,她兴奋跑向远远走来的那个女人。
李元,大月国的传奇,永不陨落的圆月。
她笑着一只手搂起李娇,将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视野变得开阔,李娇朗声问道:
“母皇!什么是月?”
“阿娇,你就是月,大月国的每个女子都是月。”
李娇眼睛眨不眨巴,努力理解着李元的话,她继续问:“那什么是阿娇?”
“阿娇,是屹立于这世间的乔木,顶天立地,高大雌伟。”
太阳浅浅露了半轮,李娇皱皱眉,小脸气得圆鼓鼓的。
她从李元的肩膀上一跃而下,捡起地上那支为她定制的小小弓箭,对准天边的太阳:“儿臣要把太阳射下来!儿臣要让月亮永远挂在天上!让天下万民永沐月华!”
李元闻言开怀大笑,她双手一捞,再次将李娇放在肩头,爽声道:“好!母皇将你托举高些,我们把太阳给射下来!”
李娇很用力地点点头,胖乎乎的小脸长着细细的绒毛,只见她举起短短的小手,拉弓,竟如满月。
瞄准太阳,她奋力一射——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支箭,还在飞。
掀开车帘,太阳就这样悄然无息落下来。
夜色很干净,天的尽头,白云流驰。
霍厌悲的声音隔着溶溶夜色传来,不甚明晰:“所以……准确说,你不是像她——而是像她的母亲。”
话锋一转,她冷冷道:“你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李娇安静坐在那,一时没有说话。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放下手中的茶碗,霍厌悲依旧没什么精神。
轻轻靠着李娇,她倦然问道:“你说……这会是最后一次吗?”
“无论是与不是,我都会让这成为最后一次。”李娇这才回神,轻声道。
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住了。
超车外望去,竟下起了雪。
白云似乎被揉碎了,化作绵绵雪浪,细细洒落。
北风卷地,吹乱浓云,月出,暖意融融。
月华落照大地,天阔月清,风定梦遥。
今年的雪,来的还是有些太早、太急了。
第54章 始,万民出于女。
一大早,润园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天光还微亮,飞雁掠过,长鸣阵阵,留下些许凉意。
秋已深。
马车前,季氏的灯笼高高挂起,出现在润园门口,多少有些诡异。
“你来做甚?”前厅,李娇放下手中的茶盏,毫不客气道。
“我?我来道谢啊。”季华献眼睛弯弯,笑得像只狐狸。
一个硕大的黄金令牌在她手中上转着,一圈又一圈,明晃晃的,她心情似乎很不错。
不施粉黛,她的所有头发用一根木钗盘起,身着一件殷红色的圆领袍,是那种看着就极舒服的质地。
倒是从未见过她作如此打扮。
不论是作为花溪言还是季华献,她总是梳着最复杂的发髻,带着最繁重的首饰,穿着最不方便的华裙。
而今,她一件圆领袍一根木钗就出了门,却没人敢因此轻视她,甚至比往日要更显威严——
季华献……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李娇一时有些说不上来。
“你来道谢?”李娇声音不由提高,仿佛一大早听见了什么大乐子。
帝京里谁不知道,以霍厌悲为首,她们几个刚把季远给赶下去,这一大早,季远的长女来登门道谢?
说起这个,季华献心情似乎更好了。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季华献晃着手中的黄金令牌,颇为得意地向李娇展示它:“季氏家主的令牌,现在,是我的了。”
这才了然。
那是一种,在被权力浸润进骨髓后,又真正大权在握,才有的浑然天成的坦然与自信。褪去蛰伏之时繁复沉重的伪装,野心与欲望逐渐崭露,刻画于她眼角眉梢。
此时此刻,从此之后,她是上桌的人而不是桌上的菜,是苍穹的鹰而不是笼中的鸟。
难怪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李娇暗道。
不再正襟危坐,季华献随意靠坐在椅子上,轻轻晃着腿,全然不似从前的端肃。
又饮下一盏茶,李娇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茶碗,她盯着眼前之人,不说话。
“干嘛?”季华献唰一下打开折扇,一脸莫名其妙。
“所以……当初我被季氏的人关进大牢,你是故意放我出去的。”李娇肯定道。
“是啊。”她一脸理所当然:“不然我为啥要单独去探视你呢?我傻吗?”
悠然摇着手中的折扇,她随意道:
“本来只是随便试一试,毕竟你一个人确实不足以扳倒他,谁想到你还请来了霍厌悲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