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愿眯起眼睛。
这支队伍不过百人,更像是斥候。
刘修远已率前锋营截住去路,双方正在对峙。
“易王殿下?”刘修远看清来人后明显松了口气,“末将已派人去探他们主力方位……”
贺愿突然抬手示意噤声。
风里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不对。
太安静了。
突厥斥候从不会如此安静地列阵。
“撤!”
贺愿厉喝的同时,沙丘后突然暴起漫天箭雨。
那不是轻骑该配备的短弓,而是攻城用的重弩。
他们中计了。
刘修远的战马被当胸射穿,贺愿拽着他滚进沙坑的瞬间,原先站立处已插满颤动的箭杆。
“是可汗亲兵。”刘修远抹了把脸上的血,“他们怎么会……”
贺愿的瞳孔骤然收缩。
沙丘顶端缓缓升起突厥狼旗,旗下那人戴着可汗的金冠,正阴冷地俯视着他们。
是阿史那何力。
“贺家的小崽子。”阿史那何力的声音带着笑意,“多谢你祝我夺权。”
重弩第二波齐射压得白袍军抬不起头,箭羽破体的闷响此起彼伏。
阿史那何力下马走到了贺愿面前。
“贺骁的儿子?”他用蹩脚的中原话问道,“你叫什么?”
阿史那何力的金冠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话音未落,贺愿的剑锋已在他咽喉划出血线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贺家人都喜欢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
下一秒,沙地突然塌陷。
埋伏在地下的突厥精锐暴起发难,七把罗刀同时架在了贺愿周身要害。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倔。”阿史那何力用指尖抹了抹颈间血迹,“最后被射成了刺猬。”
沙坑里的刘修远突然暴起,长剑挑飞两名精锐。
贺愿趁机旋身,愿无违在月光下划出半圆寒芒,三名突厥精锐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我父亲。”贺愿的剑尖抵住阿史那何力心口,“是站着死的。”
重弩第三次齐射却在这时袭来。
贺愿拽着刘修远扑向最近的战马,箭矢擦着铠甲划过,在肩头犁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阿史那何力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荡:“你以为抓住个傀儡可汗就赢了?突厥真正的雄鹰才刚刚展翅!”
贺愿足尖一挑,地上的罗刀应声而起。
丝毫不顾不顾射向他左臂的冷箭。
战靴带起一道凌厉的弧光。
那柄罗刀破空而去,正正钉入阿史那何力的肩胛,将他的狂笑生生钉碎在夜风里。
“去你娘的雄鹰!”
贺愿反手拔出没入左臂的箭矢:“老子管你是什么鸟,今天都给你折了翅膀!”
这番粗鄙之言,让素日里满口脏话的刘修远都怔在了当场。
他瞪大眼睛,原来宋帅家那位整日温润如玉的易王殿下,发起狠来竟是这般模样。
阿史那何力捂着肩头踉跄后退,金冠歪斜着挂在发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作更阴鸷的冷笑:“贺家血脉果然都是疯子。”
贺愿甩去剑上血珠:“不及可汗装疯卖傻的本事。”
“呵。”阿史那何力突然正色,“七日后,本汗亲自来取你与宋敛首级。”
“到时候,你自会跪地告诉我姓名。”
“慢着。”贺愿突然出声,“再送你份大礼。”
话音未落,突厥大营方向骤然腾起冲天火光,将夜幕烧得猩红。
粮草燃烧的爆裂声混着慌乱的呼号,随风传来。
是突厥的粮营。
“我*优美的突厥话*的!”阿史那何力终于撕下伪装,破口大骂,“你们中原人是不是只会烧粮草这等下作手段!”
“那倒不是。”贺愿优雅地翻身上马,“这叫……”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围魏救赵。”
贺愿转头对躲在掩体后的白袍军们挥了挥手:“走吧各位,今夜好戏看够了。”
他的声音突然轻松起来,毫不担心身后突厥偷袭。
“回营睡觉。”
天色将亮时,贺愿带着满身尘土味回到大营。
刚掀开帐帘,就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
宋敛靠坐在榻上,手中药碗还冒着热气。
烛火将他苍白的脸镀上暖色,连唇上那道咬痕都显得鲜活起来。
“听说有人要替他师父守营?”
宋敛微微挑眉,目光落在贺愿身上腰身明显不合的甲胄上:“易王殿下的《秋风词》教得未免太慢。”
贺愿怔在原地。
他突然大步上前,想要将人搂进怀里,想到宋敛身上伤势,及时的剎住了动作,只是隐忍的坐在了床榻边。
“我闻到火油味了。”宋敛靠在了贺愿肩头,“你用了我布的局?”
“嗯。”
“战况如何?”
“七千粮草和一千精锐。”
宋敛低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咳嗽。
贺愿忙去拍他后背,却被抓住手腕。
“你左臂中箭了。”
“无妨。”贺愿任由他解开染血的护腕,“突厥那边,阿史那何力夺权了。”
宋敛动作一顿。
贺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我们生擒的可汗成了弃子。”
帐外传来将士们的笑闹声,不知谁在唱家乡的小调。
宋敛望着贺愿垂下的眉眼,忽然道:“看我。”
贺愿侧头,被他捧住脸颊。
这个吻带着药味的苦涩和血腥气。
贺愿尝到他唇上裂口渗出的血珠。
“看来攒的聘礼还不够。”宋敛抵着他额头轻笑,“我家小阿愿,合该要配封狼居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