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活口。”
宋敛咳着血沫轻笑:“让他亲眼看着突厥退兵。”
裴郁吹着口哨安排白袍军去收拾残局。
宋敛扶着石壁站起来,发现贺愿在发抖。
“我梦见你死了。”
贺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染血的手指摩挲着那圈被蚕丝勒出的红痕:“就像现在这样满手是血……”
宋敛低头吻他颤抖的眼睫,唇间还带着血腥气:“那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话音未落,贺愿狠狠咬上他的嘴唇。
他们在一片狼藉中接吻,脚下踩着突厥亲卫的罗刀,身后是大虞绵延万里的河山。
裴郁的声音远远飘来:“他娘的,你俩要亲回营亲!老子还要吃晚饭!”
贺愿抱着昏迷不醒的宋敛策马奔回营地时,暮色已沉沉压了下来。
营中火把摇曳,方才运抵的粮草正在被刘修远安排着井然有序地卸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军帐内的床榻上。
宋乘景带着军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烛火下的宋敛面色惨白如纸,连唇上都失了血色。
“小心他的腿伤。”
贺愿哑着嗓子嘱咐,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被鲜血浸透。
掀开宋敛染血的战袍,除了新中的箭伤,肩上那道结痂的旧伤也因剧烈活动而再度崩裂,狰狞地翻卷着皮肉。
林牧之掀帐而入,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宋帅已三日未合眼,连换药的时辰都挤不出来……”
他看着贺愿担忧的脸色,叹了口气:“若援军再迟些,这雁门关……”
话未说完,在场之人却都明白那未尽之言的分量。
军医剪开黏连在伤口上的布料时,宋敛在昏迷中仍蹙紧了眉头。
贺愿死死握住他无意识挣扎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下的脉搏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箭上有毒。”
军医沉声道,镊子夹起的箭头上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帐内温度骤降。
林牧之猛地攥紧腰间刀柄:“那群畜牲!”
“能解吗?”
贺愿的声音出奇平静,唯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情绪。
军医的银针在烛火下微微发颤:“怕是需要百毒解辅以大血做引。”
又是大血。
在这荒凉的边关营地,何处去寻这等珍稀药材?
贺愿毫不犹豫地将手腕递到军医面前:“取我的血。”
见众人愕然,他淡淡道:“我用过大血。”
子时三刻,药炉腾起带着苦香的白雾。
贺愿坐在榻边,用沾湿的帕子一点点拭去宋敛额头的冷汗。
昏迷中的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
“他在说什么?”裴郁凑过来。
贺愿俯身将耳朵贴近,突然红了眼眶。
他轻轻抚开宋敛额前散落的发丝,对众人摇头:“没事,他在背《孙子兵法》。”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贺愿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在说谎。
宋敛在昏迷中唤的,是他的小字。
一声声“长忆”,轻得像是塞外飘落的雪,却重得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第32章
药炉里的炭火明明灭灭,将贺愿的影子投在帐壁上,随着火光摇曳不定。
宋敛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眉心仍紧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贺愿握着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
宋敛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
贺愿呼吸一滞,俯身凑近:“云靖?”
宋敛的眼皮微微掀动,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呓语了一声:“……阿愿。”
“我在。”
贺愿低声应道,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宋敛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嘴角极轻地扬了扬,又陷入了昏睡。
贺愿极轻地叹了口气,指尖拂过他微凉的鬓角。
“别再吓我了。”
“易王殿下,您也该休息了。”林牧之捧着热粥进来,却见贺愿连姿势都没变过,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的坐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贺愿摇摇头,接过粥碗放在一旁。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掀帘入账的裴郁:“突厥轻骑在三十里外出现,刘将军已经去截了。”
贺愿将宋敛的手塞回被褥,转头对宋乘景道:“去取宋帅的甲胄来。”
“殿下?!”
帐内四人皆是一愣。
“既然突厥人敢来。”
贺愿的声音很轻,指尖掠过那人嘴角:“总得让他们知道,贺家儿郎尚未死尽。”
“易王殿下三思。”林牧之按住剑柄,“您若有个闪失……”
“林将军。”
贺愿突然轻笑,“你觉得我父亲当年,可曾犹豫过半分?”
他利落地将护腕缠上手臂:“你们宋帅总爱以我师父自居。”说话间已束紧最后一根系带,“今日便让他看看,他教出来的徒弟……究竟是何等模样。”
贺愿腕间白玉蚕丝已缠上掌心伤口:“林牧之守营,裴监军,劳您件事……”
“殿下!”军医捧着药碗踉跄进帐,“宋帅这药……”
“灌下去。”贺愿系紧腕甲,“若他醒了就说……”
话音突然滞住。
该说什么呢?
说你别来殉情?
说你别再拼命?
说你这傻子总把别人性命看得比自己重?
“说等我回来教他《秋风词》。”贺愿接上了下半句。
贺家儿郎,不可能输。
贺愿策马冲出营门。
三十里外的沙丘后,突厥轻骑的火把连成蜿蜒的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