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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19)+番外

作者:七十五一 阅读记录

“把我晌午说的每句话都刻心里了?”

话音方落,忽听得“铮”的一声清响。

宋敛尚未看清动作,怀中已多了张古琴。

琴身流转着百年桐木特有的哑光,十三徽恰似星河落于霜色缎面。

“指法错了。”贺愿忽然扣住宋敛欲拨弦的手腕,感受到掌心脉搏突地一跳。

“泛音要如蜻蜓点水,不是让你砸钉子。”指尖强硬地顶开蜷曲指节,却在触及对方虎口时放轻了力道。

宋敛怔怔望着交迭的手掌,忽觉喉头发紧。

暮色中贺愿的侧脸像浸在陈年雪水里的刃,可握着他的那只手,却是暖的。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将案头《左传》哗啦啦翻回扉页,漏出了“郑伯克段于鄢”的批注。

“这里……”贺愿指尖抵住宋敛腕间跳动的血脉。

“《秋风词》讲究气韵贯通,手悬七分,力留三分。”

贺愿的声音擦着耳廓掠过,惊起脊背一片战栗。

宋敛忽然痛恨起这具从不听话的身体。

分明是寒冬腊月,偏生有细汗顺着蝴蝶骨蜿蜒而下。

木琴忽地发出呜咽。

宋敛看着自己被整个包裹住的右手,贺愿的体温正透过层层衣料渗进来,都化作了琴弦上战栗的振幅。

“别动。”

耳后传来压抑的吐息,宋敛近到数清那人垂落的睫毛。

“琴者最忌心浮气躁。”

可交缠的呼吸分明比琴音更乱,在逐渐昏昧的光线里织成密网。

当第一个完整的泛音终于颤巍巍浮起时,宋敛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叹息。

宋敛偏头冷笑:“贺愿,你教人抚琴都这般……”

话音戛然而止,因着身后人突然倾身,垂落的发带掺在青丝里扫过他后颈。

“这般如何?”

清冷的嗓音混着琴弦余震。

“小侯爷若受不住正统师承,现在逃还来得及。”

宋敛终究还是没能学完那首《秋风词》。

他宁愿听大理寺的刁民扯谎,也不愿承认那日逃得太仓皇。

就像不敢深究,为何贺愿案头那卷《左传》,永远停在“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今日是初一,按例贺愿要去上朝。

卯时刚起,挽歌便把贺愿按在了铜镜前,镜中还映着残月淡影。

“殿下莫动。”

挽歌咬断口中金线,十指翻飞间将掺着孔雀翎的绲边发带束入冠中。

“今日紫宸殿前文武列班,总要叫那些老臣看清殿下天人之姿。”

铜镜微晃,映出贺愿眼底浮动的晨光。

他抬手去挡那晃眼的金箔冠饰,无奈的笑起来:“挽歌这般阵仗,倒像是要送我去打马游街。”

思画捧着玄端绛纱袍转过屏风,衣摆上二十八宿星纹随步流转,金鱼袋悬着的珊瑚珠撞出细碎清音。

“宫中送来这亲王礼服时,说是尚衣局连夜改了三次腰封。”

“这般品貌往紫宸殿前一站,怕是要引得五姓七望抢着送女儿入府。”

贺愿垂眸轻笑,眼尾漾起的涟漪惊碎了镜中残月。金鱼袋悬于代表易王身份的蟠龙玉珏旁。

望着镜中陌生的华贵身影,贺愿恍惚看见了母亲常看的画像上,父亲身着紫金华服的样子。

紫宸殿九重玉阶浸在晨雾里,贺愿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易王殿下到——”

唱礼声中,文武百官齐齐侧头。

贺愿抬眼见朱漆殿门缓缓洞开,文武百官蟒袍玉带列如刀戟。

“臣,礼部尚书赵崇明,有本启奏!”

苍老声音刺破朝堂寂静,三朝元老手持玉笏出列,银须随着话语颤动。

“遗腹承爵,于周礼不合;父丧未立而子封亲王,更是本朝未有之先例!”

“赵大人此言差矣。”

清越嗓音自殿西响起,宋敛振袖而拜,腰间错金铁牌撞出铮鸣。

“康定三十年先帝遗诏写得明白:大都督平定十六州,其血脉后代当承天授之命。”

“如今大虞十二城尚存贺家军旗,大人是要质疑先皇圣裁?”

贺愿摩挲着袖中的玉环,冰凉刺骨。

“好个承天授命!”赵崇明突然冷笑,苍老手指直指贺愿腰间玉珏。

“若按大虞律法,亲王册立需经宗正寺核验血脉。”

他步步相逼。

“敢问易王殿下,可能请出贺氏族谱?可能唤来当年接生稳婆?”

宋敛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文书,帛布展开时露出礼部朱印。

“下官昨夜整理旧档,倒见康定四年赵大人亲笔所书——‘功臣遗孤当以国士待之’……”

“怎么,如今大人要自破其律?”

贺愿垂眸看着从袖中偷跑出来的流苏,忽然想起来了被派去封陵的月洱。

“够了!”

龙椅上传来玉扳指磕在扶手上的声音,谢止缓缓起身,压住满殿私语。

“朕倒要问问,当年贺将军带着白袍军血洗突厥王庭时……”

谢止声音陡然狠厉。

“诸卿可曾讲过周礼?”

宋敛的帛书在殿中掀起暗涌,赵崇明颈侧青筋突突跳动。

却见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浮尘,谢止指尖悬着的朱砂串珠正落在贺愿眼前。

“陛下!”忽然有人高呼:“白袍军军当年逃兵之疑尚未洗清,岂能容——”

骤然敛声。

谢止徒手扯断了腕间佛珠。

一百零八颗滚落玉阶,惊得群臣齐齐跪伏。

贺愿望着滚到脚边的菩提子,忽然想起乔正无意间说起的话:“太子殿下当年便心善。”

“好得很。”

谢止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二十年前突厥屠幽州时,怎么不见诸卿这般义正辞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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