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慢慢抖下薄薄的一层香灰。
半晌,裴野又道:“沈老师,恭喜。”
沈辞笑笑,挠了挠后脑勺那乍眼的红头发, 还是不接茬。
裴野:“你应该是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参议员了。可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好好干啊。”
“你个小年轻还对我语重心长起来了。”沈辞笑骂一句, 转念道, “对了,现在风波也都已经过去,你还准不准备回H大读书?”
裴野摇头。沈辞曲肘侧怼他一下:“老哥我可以稍稍动用一点关系,让你来我们G大继续完成学业。G大金融系可是一绝,我瞧你就挺有投资炒股的天赋嘛。”
裴野不为所动:“我现在还挺喜欢特警这个职业的。虽然我是半路入行, 不过目前适应得还算不错,就这么稀里糊涂干下去吧。”
“是想当警察,还是有官瘾,盯准了局长的位置啊?”
“不敢不敢,”裴野眼睛往上翻了翻,做思考状,“唔,也不好说。”
两个人吃吃地笑了一会儿。
“无耻。”沈辞评价。
裴野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皱了的衣领:“那你呢?你作为民主派的头头,对民主派将来有什么规划?”
沈辞忽然沉默。他重新看向那墓碑,照片上的王阿婆一脸憨厚和蔼的笑。
“我不是什么‘头儿’。”沈辞沉声说,“未来只会有民主派,不会有民主党。民主派不会成立任何组织和政党。”
裴野转过头,意外地看着他。
“你认真的?”
“民主派只不过是时局酝酿出的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罢了,这个派别不该存在,就算存在,领导他们的人也不该是我。”沈辞说,“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裴野。我意已决。”
裴野深深望着他:“你怕自己也摆脱不了这个宿命,因果?”
“能摆脱吗?”沈辞也看向他,“人类的贪念永远不可能被改变。我只能尽我力所能及,用外力来遏制别人,也遏制我自己。我希望民主派永远不会有重蹈覆辙的一天。”
他苦笑一声:“我这种想法,算不算有点悲观?”
裴野盯了他一会儿,摇摇头。
“你很清醒,”他认真地说,“而且,沈老师,你是个清醒的理想主义者。我很荣幸能和你这样的人走上同一条道路。”
他们言尽于此,心照不宣地回过头,最后一次望向王阿婆的墓碑。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正好,连冰冷的石碑似乎都被晒得暖意融融,如沐春风。
“真可惜王阿婆没有看到,”沈辞说,“可也就是因为时刻记着她的这份没法弥补的遗憾,我才能够提醒自己,永远不要走上歧路。”
裴野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忽然看见地上沈辞的影子一动,只见沈辞拎起从二人找到老夫妇墓碑时就顺手放在地上的包,拉开拉链。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来得及补偿的,”沈辞拿出一样东西,笑道,“这个给你,请替我转交给傅声。”
裴野愣了愣,下意识接过。
他低头看去。
是一封平平整整的,烫金的聘书,上书首都警官学校六个书法体大字,他翻开一看,里面抬头赫然是傅声的名字。
“这……”
“当初在别院,我曾经因为媒体报道的事,对傅声的身份和心志有过怀疑。”沈辞诚恳地看着他,“如今他身份特殊,如果回到警备部,回到特警局,一定还会被残余势力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于他而言也不好。”
他顿了顿,“所以,对于他因为我的怀疑而自证清白的事,还有他不能回到特警局的事,我由衷的抱歉。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的档案的事情我已经和最高检的闻检查官一起想办法解决了,至于这个聘书,是我对他不能重返岗位的补偿。”
裴野惊讶抬眸:“沈老师……”
他想说多谢,可沈辞自嘲一笑:“我听不得矫情的话,算了啊。”
他拍拍裴野的肩。
“你们两个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裴野。我留在这儿继续陪王阿婆说说话,你快点回去看看你家那位傅声同志,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吧。”沈辞说。
*
裴野打开家门时,一个月以来那种提心吊胆的恐惧让他条件反射地产生了一种应激的紧张。可很快,厨房方向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父亲,您返回联邦的机票买好了吗?到时候我和小野开车去接您。”
“不用了,赵二他说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早就把这个活儿揽下了。想来也是,回国的时候联邦应该是半夜,你现在还是少熬夜为好。”
“没那么严重的,父亲。听小野说,您回来之后再过两个月就可以重新回到特警局任职了,是真的吗?”
“民主派已经给我消息了,其实原本我也不打算回去,不过现在确实有很多工作需要主持……诶,裴野呢?怎么光听你提他,不见他影子?”
裴野换了鞋,把聘书偷偷放到餐桌上,走过来。很快,浅栗色长发的身影从拐角探出,四目相对时,青年琥珀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惊喜的光。
“他刚好在呢,”傅声拿着手机,“小野,父亲找你。”
裴野笑着把手机接过来:“爸,刚去办了点事。您找我?”
电话里傅君贤哼了一声:“往后我们可就是上下级关系了,裴野。你实战经验在我这里勉强过关,不过理论基础薄弱,阅历么也不够……回来之后,我会用更加严格的标准对待你,不要指望在我手底下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
看样子这是不接招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傅声对他撇撇嘴,做了个口型:“小时候他对我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