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顾咬了咬牙,声线嘶哑:
“你在撒谎。谢尽欢,你怕了,我都不在乎你的过去,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
“少他妈揣测我是怎么想的!”谢尽欢抱着胳膊语气一凛,“我们这群人向来如此,虚与委蛇拜高踩低,你只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了,所以我一开始才想要勾引你来爱上我,这回懂了吗?需要我掰开了揉碎了,把我们这行的龌龊勾当给你讲得再细一点吗?!”
他吼完之后整个人都气喘吁吁,远处消防车的笛声响起,阳台下面传来喇叭催促声,谢尽欢眼神一动,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经意间瞥到何顾望向自己的哀求的眼睛。
“就算一开始你对我别有所求,”何顾嘴唇嗫嚅了一下,“后来呢?你有没有过哪怕一时一刻,想过把余生托付给我?”
谢尽欢闭上了眼睛。
“何顾。”
他终于睁开双眼,叹了口气,嘴角艰难地牵扯起来。
“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何顾瞳孔一震,忽然意识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尽欢,别!”
他想拉住谢尽欢的手,可指尖与指尖若即若离的分寸之间,他看着谢尽欢义无反顾地弯下身子向下跳去,突然又犹豫了,就在怕自己一不小心扯着对方失去平衡跌下去的分毫之间,那金色的发尾穿过青年的指缝,他的心上人如风如流沙一般,轻盈地从他眼皮底下一跃而下,落在了那辆破旧的小货车顶上。
何顾没刹住,整个人跪在地上,撑着身子向下探去吼道:
“青苔,别开车!!”
然而木已成舟。谢尽欢忍着疼从车顶滚下来,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同一时刻,车子的油门声轰然响起,小货车歪歪扭扭地在地上起步,画了个蛇形的弯,然后全速向远处的巷口疾驰而去。
何顾撑着阳台的手用力抓紧,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突然感觉眼眶一阵剧痛,粗.喘着低下头,拼命睁大双眼,在愈发朦胧的视线里,那小货车已然驶远了,他想努力看清,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滑过他被灰烬弄脏了的脸庞。
他哆嗦着一把擦掉汹涌而出的眼泪,抬眼看去,车子已经不见了,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那金发还在摇下的车窗口飘摇地掠过,可视野里早已什么都没有了,连残影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
破旧的驾驶室内油门的噪声响彻着狭小的空间,少年紧张地攥着方向盘,瞟了一眼身侧,咬了咬嘴唇:
“欢哥,想哭就哭吧,不然会憋坏的。”
副驾驶的青年背对着他,伸长了颈,整个脑袋都探出车窗外向后看去。
青苔看不到谢尽欢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在风里招摇的、微卷的长发。
谢尽欢将被吹乱遮眼的发丝撩开,遥望着视野里越来越小的楼房,冲天的火光下,那一点阳台早就变成了看不清的小小黑点。
“我没哭。”谢尽欢扶着车窗,声音平静极了,“我只是想再多看他一眼。”
第99章
烧开的水壶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一只手按着旋钮将阀门关上。
“欢哥,歇一会儿吧,先吃饭。”
阴冷潮湿的出租屋内, 青苔吃力地拎着水壶,把热水倒进昨晚剩下的两碗冷饭中。床头的青年嗯了一声, 慢慢挪下床来, 走到桌边。
“一会儿我出去发传单, 欢哥你不用锁门, 我很快就回来。”
青苔把碗推过来, 谢尽欢坐下拿起筷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知道了。我胃不舒服, 这菜你多吃点。”
桌上只摆了一个缺了一角的盘子,清汤寡水的炒菜也已经是他们两天来唯一的菜肴。
“我年龄小,吃不了太多。”
谢尽欢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苦笑, 抬手揉了揉孩子的头:“都怪你欢哥没用,从花间苑逃出来到现在,一顿像样的饭都……”
青苔连连摇头:“这不比在花间苑吃的好多了,而且咱们自食其力, 自由自在的,哪里不好。”
谢尽欢垂下眼帘, 扒拉着碗里的开水泡饭, 不吱声了。
他们这种从小就在花间苑长大的孩子,没有吃饭的手艺,连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没有,又要防备着老鸨的人追捕寻仇,带出来的积蓄很少, 只能在黑厂黑店打些零工。
青苔吃得快,没一会扒完了饭,看了看窗外有些暗了的天色:“欢哥,你身体不好,活干不完明天再说,千万别着凉累着。”
谢尽欢点点头,对男孩虚弱地笑了笑:“岁数不大操心得倒不少。去吧,我这活也不剩什么了。”
“那我走了,你在家别乱跑啊!”
小孩儿三两步跑过去拿了装着传单的包。
小小一间屋子里除了两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便再没有其它值钱东西。
傍晚时分,门口没什么人经过,静悄悄的。
吱呀一声,铁门拉开,门口男孩的脚步忽然一阵凌乱,书包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你是谁——啊!”
谢尽欢手一抖,碗筷噼里啪啦摔在水池里,他猛的转身:
“谁在那!”
暮色低迷,房门口的窄巷光线沉暗,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一手勒着青苔的脖子,几乎将少年整个腾空提起,另一只手揣在兜里,似乎握着什么凶器。
“你先松开那孩子!”
谢尽欢急得上前一步,对方却挟持着青苔紧跟着后退一步,半边身子撤到门后。
“放开我!”青苔脸涨得通红,蹬着腿不断挣扎,“欢哥别管我,你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