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声眸光一动,转过头。
风衣从背后披上肩膀,裴野收回手,在他下方一级台阶坐下。
“我在这儿守着你,”裴野没看他,轻轻道,“我知道我不配左右你的决定,所以声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第48章
傅声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风衣上还沾着余温, 薄荷味的香气清淡凛冽,他下意识要拢住衣襟,又很快反应过来, 把衣服脱下,叠好放在一边。
“随你便吧。”
说完他端起一盘银碟。裴野托着下巴看了傅声一会儿, 把自己拿的两盘装着金枪鱼寿司的碟子往傅声那边推了推。
“这个不烫。”他试探地说道。
傅声对裴野的示好视而不见, 从自己的碟子里拿起一块戚风蛋糕, 咬下一口。
其实傅声长相算很立体分明的那一挂, 一颦一笑都有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美, 可眼下青年坐在台阶上,长腿微微蜷着, 燕尾服的下摆像耷拉的猫尾巴铺在台阶上,导致裴野突然感觉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像极了在喂养街头的流浪猫。
还是那种充满警惕性,被人伤害过而不愿亲近人的小猫。
裴野忍不住道:“声哥,你今天真好看, 这身衣服果真很合身。”
傅声隐约觉出什么不对来。难怪,裴初怎么会这么好心,让人给自己量体裁衣,还恰好如此精确?
他想确认, 可又懒得问了,还是决定专心吃饭。
傅声一口口咬着小蛋糕, 闭着嘴咀嚼时下巴尖一动一动, 没什么脸颊肉的两腮稍微鼓起,裴野盯着他舌尖舔掉薄唇上的蛋糕碎屑,不自在地挪开眼睛。
“在这吃会呛风,我给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吧。”裴野说。
傅声垂着眼帘,把小蛋糕转了半圈, 又咬下一口。
裴野深吸了口气:“声哥,我是仰望着你长大的,你在我心里没有一天不是高高在上、不容玷污的存在,那些人应该和我一样敬仰你尊重你,而不是肆无忌惮地折辱践踏你——声哥,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戚风蛋糕有点噎,傅声想了想,还是没去动裴野的那杯果汁。裴野语速慢慢变快了:
“你恨我怨我我都明白,我也不奢求你放下,但是声哥你能不能哪怕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就当让我稍微挽回一点错处,别推开我行吗?”
他倾身将台阶上的碟子和高脚杯又推了推,那样子当真和喂猫没什么两样,仿佛生怕动作太大就把戒备的猫咪吓跑了一般。
傅声把吃了一半的蛋糕放下,转头乜了裴野一眼。
“大家都是同一个阵营的同志,有什么弥补不弥补的?”
他问。
月色如水,裴野的心却咚的坠入裂隙的深渊。
二人身后的会场侧门半敞开着,明亮的灯光从门内泻出,照亮台阶上的人,在身前的方砖地面上投下两束细长的灰影。
傅声浓长的睫羽低落,在眼底铺陈开小片阴影,遮住眼里某种一闪而过的情绪。
“挽回不了,”他说,“也没必要挽回。我选择这条路的那天就想通了,人不能既要又要,既然要加入新党,有些问题就不该再去追寻答案。把这点想明白,人也就活得通透了。”
裴野情不自禁往傅声的方向坐近了点:“可是我想补偿——”
“不需要,没意义。”傅声拿起银碟上的小叉子,叉起一块削皮的苹果,“我如今认同新党的理念,准确来说你裴警官是我改邪归正路上的贵人,我要什么补偿?别说这种逻辑不通的话。”
裴野被说得呆住了,一时满脸无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傅声优哉游哉地咔嚓咬下一口苹果,吃相很是斯文。
裴野眉心纠结:“那次最终行动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裴初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会算计!他太渴望万无一失的成功了,渴望到宁可骗了我七年也不想让他的计划有一点不确定因素……”
傅声又叉了一块水果,吃了两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擦擦嘴,食量竟也真和猫咪似的小得可怜。
他一直是一副似听没听,半神游般的状态,而后将琥珀色的瞳仁眯了眯:“别再说这种自我暗示的话了,裴警官。”
裴野愣住。
灯光照亮了omega脑后柔顺的高马尾,浅栗色的头发在光下隐约泛出毛茸茸的光晕,青年清俊的侧脸沉浸在阴影之下,像一尊大理石雕刻的白皙无瑕的雕塑作品。
“你反复告诉我自己当初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是被人蒙骗,如今追悔莫及想要补救,可这所有的‘赔偿’不过是为了给你自己找一个心安罢了。”傅声平静地说,“你希望我接受了你的悔过,就会变得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不堪,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话音未落,裴野的脸上几乎血色全无。
傅声把自己的那两个银碟端起:“说到底你只是下意识地路径依赖,以为像从前一样博同情卖惨就能搞定一切了。裴警官,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才是你对我最大的照顾,别再利用我成全你自己的心理慰藉了。”
他转身就要走,忽然脚下一软差点踩空台阶,裴野立马站起来:“小心!”
好在只是短暂的无力,傅声扶住门廊的大理石柱,慢慢吐了口气,疲惫地轻笑。
“让裴警官见笑,回去吃了药就好了。”他淡然地把过长的发丝掖到耳后,目视前方,“我先走了,裴警官自便。”
他端着银碟走回会场内。两个冷了的碟子和高脚杯还零落地搁在台阶上,黑色风衣叠成一个小小的豆腐块摆在旁边。悠长弦乐从室内流淌而出,余音绕梁,裴野失神地看着傅声离去的背影,眼睁睁见青年逐渐消失在一片祥和的会场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