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初忘了这茬,神情微愣,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点子,小小抿下唇,老板娘忽然递过来一个小药罐。
“喏,涂一点这个,特别管用,有很多外地人来这里,都不适应气候,听你口音,大概也是北方来的吧,你们那边都干。”
老板娘见她呆愣在那里,哎呀一声,把药膏塞她手里,“新的,快拿去用吧,药店里买的是不是不管用,你身上一片片红的,看这怪叫人心疼。”
裴泠初看着她,张张嘴,极轻地说一声:“谢谢,麻烦您了。”
自己什么都不准备,就这么跑出来,挑一个远的地方就去,也不考虑身体受不受得了,还让认识没几天的人担心她。
指腹摩挲在光滑的小瓷瓶上,裴泠初认真看着老板娘,语气诚恳:“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您一定要让我帮忙。”
“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呢。”老板娘笑起来,朝她摆摆手,“你快出去玩吧,我等会儿上楼把你住的那间收拾一下,被子要常拿出来晒晒,这里空气湿。”
“被单都给你拿新的,你可要控制着点手,别抓了,这么漂亮的姑娘,留疤就不好看了。”
裴泠初温顺笑下,小瓷瓶收到口袋里,“好,麻烦您了。”
老板娘嗔她一眼:“以后少说谢谢,怪生分的。”
其实她就这样谁也不告诉,偷偷跑出来,挺不负责任的。
裴泠初走在街道上,忽然这么想。
母亲是不是会找她,公司的事怎么样,会不会很忙,会不会为了找她而费心神。
母亲和煦姨年纪都不小了,自己这么任性,会不会让她们操心。
但是她不想回去。
不想看文件,不想看见小迟,不想看见小瑾。
她没有那么大方,她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一直都存在,只是被她以强硬而忽略的方式压制住。
以某种不可逆的形式不断侵蚀自己的内心。
早就千疮百孔了。
裴泠初咬下舌尖,手掌揣在兜里,一下下摩挲着小瓷罐,还是决定先不回去。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慢,令她的烦躁和焦虑像风一样,徐徐而过。
这里的每个人都与她见过的不一样。
她们真诚,淳朴,不斤斤计较,不贪得无厌,甚至愿意吃亏。
她们总是很温暖地笑着。
这和她理想中的世界一样。
她会因为社会上那些不公,那些人心险恶而感到忧虑痛苦。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共情,就算再不愿意,内心再薄凉,也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
而她无法忽视。
琴海镇的人似乎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总会送上热汤热羹,行使最大的善意。
裴泠初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去花店,就去过一次,店长似乎就认住她了,她第二次去的时候,问她是不是来这里旅游的。
裴泠初点点头,温声回应朴素而素美的女人,“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噢,这样。”店长笑眼柔软,捏起一支带两片深绿叶片的鲜花,“今天新到一批黄玫瑰,送你一朵。”
黄玫瑰花瓣肉肉的,有种丰腴饱满的感觉,像可爱粉糯小娃娃的脸蛋。
裴泠初没拒绝,接过来,抬手凑近轻嗅,眼尾弯了弯,笑起来,“谢谢。”
店长抿唇,露出浅浅的酒窝,笑起来颇有少女感,狡黠地眨眨眼,“你跟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
“她也总是很礼貌。”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却也感觉,我们并不熟悉,她身上的疏离感很重,像不属于这里的人。”
“你们的气质有点像。”
“你好高啊,长得又漂亮,是模特吗?”
裴泠初静静听着,唇畔勾着不大明显的笑意,眼底神情放松。
看着被修剪干净小刺的玫瑰花,点点头,抬眼望向店长,询问道:“我今天可以在这里帮忙吗?”
一时这么说,显得有点突兀。
但是店长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给她拿一件浅蓝色的围裙,嗓音俏皮地说:“那看来我今天客源会很好。”
裴泠初无意识翘起唇尾,接过围裙。
在这里的日子,缓慢而充实。
她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没有固定的安排,今天去花店,明天去奶茶店,后天去酒窖,酒窖门口挂的风铃风一吹,便像喝醉酒似的晃个不停。
身上的湿疹在药膏的作用下停止扩散,颜色渐渐淡去,只是大腿内侧的湿疹在淡化到某个程度后,药膏就不起作用了,留下浅粉色的痕迹,像一片片桃花瓣形状的胎记,倒是不痒。
裴泠初带着日记本,每天晚上都会写日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自己的感受写下来。
或许处于平静状态下,她才发觉自己前段时间似乎又生病了。
心理医生告诫她,要尽可能少得写日记,写日记的形式会让她把痛苦的记忆和情绪重复经历。
但她总觉得在这里的一切太美好,太像在巴黎的那段时间,她怕这个梦过去了,等醒来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来这里的第七天,裴泠初在咖啡店里看到一个人。
一个背着很大旅行包,身上挂着摄像机,抱着光秃秃花枝,风尘仆仆的少女。
她看起来很年轻,卷卷的长发,脸小小的,像二十出头的样子。
原本只是不经意瞥一眼,观察太久,就显得很不礼貌,裴泠初目光转向窗外,静静喝着石榴汁。
“小姐姐,你好呀。”
裴泠初不知她是怎样悄无声息走过来的,等回过神,才发觉她已经站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