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刺眼的白。
纯粹到无法躲闪,无法逃避的白。
世界变得死寂。
就在所有人快要花了眼时,白光如潮水般褪去。
一点点,一层层,露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田野。
田野无边无际,地平线很远,连天空都显得低垂,灰蒙蒙的天空像被灰尘覆盖过。
脚下的地面干燥、坚硬,枯草层层叠叠铺在上面,每一片都褪尽了生机,连一丝绿色都没有。
没有风。
没有鸟鸣。
没有虫声。
没有一切生命该有的声音。
寂静得让人发慌。
黎净眯起眼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开口:“这里……就是月塔的第二层么?”
时幼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又抬起头扫了一圈周围:“你们觉不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黎净看向她。
时幼抬起脚,踩了一下地面,最后又仔细看了一眼,才开口道:“没有影子。”
黎净怔住,随即低头,发现她说得对——
没有影子。
他猛地一抬头,四顾看去,不仅是他,时幼、明烬、洛争争,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影子。
洛争争蹲在地上,拨弄着脚下的野草,轻声道:“除了影子,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空旷得不真实。”
不真实。
这个词点燃了时幼的思绪。
她忽然想起,自己颈间的坠子。
是啊,玄霁王就是这般,为保护被天地视为瑕疵的鬼物,而将真正的鬼域,藏于自己的小世界中。
正因如此,鬼城的太阳是假的,山是假的,就连山间飘动的云,也是假的。
一切看似真实的存在,不过都是虚妄凝造出的幻想。
时幼站在这片空旷无际的田野中,低头看着没有影子的脚尖,内心逐渐清明。
这月塔里的每一层,恐怕都只是道陵子的一方小世界。
她抬起头,视线扫过无尽的田野。
小世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规则是由创造者书写的,而不是天地自成。它可以被操控,可以被重构,甚至可以……被打破。
没错,无规可循,必有破绽可寻。
既有破绽可寻,那她的阴阳眼,便是打破一切虚妄的钥匙。
与此同时,黎净正骂骂咧咧:“这儿怎么什么都没有?这鬼地方根本不讲道理!”
而洛争争则蹲在明烬身侧,仔细地翻找着土块,满脸认真。
时幼回过神,寻了一偏僻处站定,转过身,安静地站着,摊开双手。
她低头看着掌心,闭上眼,脑海中回忆起月令的触感——
光滑如玉,凉意沁心,像是一块刚从冰泉中捞出的白玉。表面柔润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仿佛握紧一点,就会融化在手中。
她努力集中精神,试着去感受,去相信——
掌心心的凉意,是实的;那光滑的触感,是实的;月令的形状,是实的。
这份触感,即将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的掌心。
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
掌心逐渐温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成形。
一抹微弱的光芒,从她指缝中泄出,像是从混沌中生出的第一缕晨光。
时幼睁开眼,一枚月令静静躺在掌心。
她没有急着动,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焦头烂额四处寻找月令的众人,平静说道:“如果你们相信我,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座月塔。”
黎净果然第一个跳了出来,一双眼瞪得比月令还大,语气里全是质疑:“你开什么玩笑呢?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走到这第二层,你一句话……就要带我们出塔?你以为你是谁?!”
时幼并不为所动,只是抬起眼,淡淡看着他:“如果你不信我,那么,我也会给你留在这里的权利。”
一句话丢出去,黎净的气势立刻一滞。他张了张嘴,看着时幼的表情,发现她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非常认真。
洛争争站在一旁,脸上满是犹豫,但很快,那份犹豫消失了:“我信你。”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点头。
时幼目光转向明烬。
明烬双手抱臂,没有像黎净那样跳出来质疑,也没有像洛争争那样急着表态,只是用那双盛气凌人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时幼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黎净见状,神情越发纠结。他看看洛争争,又看看明烬,最后狠狠咬了咬牙,皱着眉一甩袖子:“好好好,信你,我信你行了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
时幼听着这句话,笑了,手一扬,掌中的月令被抛向空中。
会成功吗?
她不知道。尽管阴阳眼,能将内心所信化为真实,但如今这种程度的尝试,她也并无十足把握。
或许会成,或许不会。
但她知道,她必须试。哪怕,这只是一次无从验证的赌注。
还好,这次,她似乎赌对了。
月令在半空旋转,光芒自中心绽放开来,白得炽目,耀得众人纷纷抬手遮住双眼。
它越升越高,仿佛穿透了云层,直至天穹顶端。
下一瞬,一道白光,自顶端如水般泻下,迅速向四周蔓延。整个空间被白光吞没,天地骤然一片纯白。
白光如潮汐般退去后,众人发现,脚下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片薄薄的水面!
天色暗蓝,仿佛夜还未尽,但天边已有一轮朦胧的红日升起,光线柔和地洒在无边无际的水面上,映出波光粼粼。
“这……又是哪里?难道是月塔的第三层?”黎净第一个出声,抬脚踩了一下水面,溅起一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