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刚才的反击,不过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然而,在她那过于平静的表情下,怒意如暗潮般翻涌而出。
那是极少能从她脸上看到的情绪。
“原来,你也会动怒。”伶舟莲盯着她,嘴角扬起,像是在品味这稍纵即逝的怒意。
“你在碰别人的东西前,应该先过问一声,这是常识,亦是礼数。而你这般无礼,是因为你自己拥有的不够多,还是因为,你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
时幼仰头看着伶舟莲,质问道。
明明被伶舟莲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人是时幼,但此刻,气势却仿佛完全逆转。
伶舟莲的笑容凝在唇边。
眼中方才还在流动的兴味,瞬间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她说得没错啊。
他的确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
伶舟莲垂下眼帘,手指蜷紧,似是要用这种方式,掩盖翻涌的内心。
所有东西,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珍贵的,还是微不足道的,他从来都没有抓住过。
他抓不住,也没有力气抓住。所以,他是能去争,去抢,一切不过只是草芥,拿走便拿走了,不值得在意。
这便是他的生存之道,也是他的信条。
可如今,他内心的隐秘,竟被一个弱小的人类女子,冷冷地揭开了。
她在笑。
伶舟莲终于抬起头,重新打量时幼。
时幼的眼神依旧平静,平静得令他恼怒。
那平静下,藏着怒气,却并未出现对他的畏惧。
他心口一阵发紧,像有什么东西压了上去,攀升着,愈发炽热。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
一个被压制在自己身下、动弹不得的劣势者,敢用这种平静的眼神盯着他?
难道那个不值一提的人,是他么?
这时幼,明明该害怕的,该愤怒的,该失去所有冷静的,可偏偏,她没有。
是他展现出的力量,不足以让她感到恐惧吗?
是她与鬼域之主相处的时间太久,久到连他伶舟莲,都成了她看不起的小角色?
好,很好。
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那我就让你看看,我伶舟莲,是有让你恐惧的资格的。
扇子在伶舟莲手中翻转,扇骨的尖刺闪着冷光,眼中的妒火已然无法掩饰。
下一瞬,扇骨扬起,带着绝对的杀意,刺向时幼的脖颈!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锵——
那是一声奇异的碰撞声,清脆,震耳,像是锋利的刀刃,砍在了坚不可摧的玄铁之上。
伶舟莲低头看去,只见他的锋刃,抵在时幼的脖颈上,却再也无法寸进。
那原本如玉的雪白脖颈,此刻已攀上了一层厚厚的鬼气,覆在皮肤上,成了某种令他难以理解的异质。
伶舟莲试图再度用力,却感到一股反震的力道,从扇骨上传来,震得他的手臂发麻。
那看似纤细,脆弱的脖颈,此刻却坚硬得让他绝望。
时幼静静地看着他,眉目间的冷意却逐渐弥漫开来。
“你可知,你为何伤害不了我。”
“你可知,我为何明明没有开启圣瞳,却敢来参加承天榜比试。”
伶舟莲眉心微蹙,胸膛起伏间,透出一丝难掩的躁意:“为何……你说。”
“因为我修的,远比你们拥有的圣瞳,更为高级。”
时幼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不过是闲聊,却让伶舟莲本能地感知到,危险,正逐步向他靠近。
时幼的阴阳眼中,忽然涌动起奇异的光。
瞳孔深处,缓慢浮现出阴阳鱼的印记。
阴阳鱼一边旋转着,时幼一边再度开口:“你将我的刀打飞了,这只能说明一点,拿刀的我,对你来说,是有威胁的。”
“但你错了,刀是器,我是人。你错估了器的作用,更低估了人的力量。”
“就算没有刀,我依然能做成很多事情。比如,让你承认自己的错误。”
“实话告诉你,一开始,我只是看不惯你。之所以出手,是因为你的确惹人生厌,仅此而已。”
“但现在,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敢出手碰我的东西……”
“这份无礼,我将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的错误,无法原谅,而我,不会再宽容你。”
伶舟莲还未来得及回应,一股浓烈的黑色鬼气,已从时幼眼中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将他的视线彻底吞噬。
黑暗中,传来凄厉的鬼泣,那声音像利刃刮骨般刺耳,却又听不懂声音的内容。
鬼气似熊熊烈火,缠上伶舟莲的手脚。灼热的痛感迅速蔓延,炽热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浑身仿佛被火舌舔过,血肉发出“嗤嗤”声响,伸手想挡,却摸不到任何实物。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反击,可鬼气已附在他的眼球之上,将双眼灼得生痛。
“时幼——”他咬牙喊道,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忽然,伶舟莲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前方的黑暗中袭来。
那寒意刺骨,混杂着不详的杀意,像是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正迎面而来。
可手刚动,他便感受到,额前有风,呼啸而过。
下一刻,一只拳头,破开了所有的鬼气,直直朝他袭来。
那是一只纤小的拳头。
那是一只包裹着黑色鬼气的拳头。
伶舟莲瞳孔骤缩,几乎来不及反应。
砰!
小小的拳头,重重砸在他的脸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如竹竿被折断般清晰可闻。
伶舟莲只觉得自己的头被直接打偏,视线猛地一黑,随即整个人腾空而起,被这一拳生生击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