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没能亲手将你杀死,我很抱歉。
所以我来了,只为再杀你一次。
让你再受一次痛苦,真的,对不起。
那份含蓄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箭矢,穿过光柱,穿过天地,穿过在场的六千名修行者,直直刺入时幼的眼睛里。
云倾散人站在光柱之中,久久地注视着时幼。
没有躲闪,也没有半分退让。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两人隔着光柱对视,那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时幼的杀意更加浓稠了。
浑身血管跳动不已,指尖也不受控地抖动,连站立的身躯,都被这杀意裹挟得绷得极紧。
光柱里的那个人,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这份平静,在时幼看来,无疑是一记明晃晃的挑衅。
她选择接下这份挑衅。
时幼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太长的距离,长到让云倾散人,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但她不需要他听见,只需要让他看懂。
她抬起头,对着那双冷漠的眼睛,唇形一开一合,无声吐出几个字:
“好久不见。”
随后,她嘴角的弧度更深,口型再动:
“放心。”
“我会亲手让你偿命。”
云倾散人面上戴的白玉面具,让时幼无法看到他的脸。但那一瞬,她仿佛透过面具,看到了云倾散人面容下的笑意。
他应该是笑了。
然后,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那道光柱消失了,连带着那个人一起。
明明场中数百道光柱还在亮起,灰的、金的、白的,每一根都刺破天穹,将天地映得通明,可她却觉得,这天地间的一切光亮都暗了下去。
只有那张让她恨到骨子里的身影,依旧清晰。
时幼眼睫颤抖,胸口压抑的情绪翻涌而出,杀意几乎要溢出,她甚至想,立刻动手,就在此时此刻,杀了他。
可是,她深吸一口气,生生将杀意压了下去。
不可以。
为这场杀局,她已经蛰伏了太久。若太冲动,配不上她苦心为云倾散人,筹谋已久的盛大结局。
宁弃见时幼神色冷凝,低声问:“他,就是你当初,在通音塔提及的云倾散人?”
时幼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目光重新聚焦在云倾散人消失的方向。
宁弃若有所思:“既然如此,若比试时我对上他,我不会让他好过。”
时幼的目光终于转回来,盯着宁弃,很是认真:“可以,但他的命,要留给我。”
宁弃似是感受到了时幼的决意,愣了一下,点头,语气多了几分敬意:“好,我答应你。”
日月天衡阵内,又有修行者走了进去。光点一一亮起,光柱随之冲天而起,明明暗暗,交织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刺目的圣流光柱,在时幼瞳中摇曳不定。
可时幼的脑中,全然被另一个画面占据。
那白玉面具后,云倾散人的笑意。
他笑什么?
是欣慰?是轻蔑?还是某种她无法触及的深意?
时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推回心底,可那一缕笑意分明如影随形,不止挥之不去,甚至愈发清晰。
她很久没有这样了。
曾经的她,为了复仇,能够做到将所有杂念斩断,做到心如止水,彻底屏蔽外界的干扰。无论痛苦、仇恨、还是孤独,都无法扰乱自己分毫。
可如今,仅仅是看到云倾散人,她竟无法保持那份冷静。
杀意在她体内翻涌,像被逼入死角的猛兽,压抑着、隐忍着,却随时可能爆发。
宁弃的手忽然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几分催促:“最后一拨人了,咱们该上了。”
时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冷意渐渐收敛,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二人并肩走向日月天衡阵。
宁弃抬脚,随意挑了一个光点站了上去。
就在宁弃立稳的刹那,一道柔和的光从,宁弃的圣瞳升起。
那圣流初时如星火微弱,转瞬间却如江河奔腾,光流从肩膀蜿蜒而下,沿着脊骨、腰身直至脚底,汇入脚下的光点。
然后,光柱冲天而起。
那是一道白得几乎不真实的光,没有任何杂质,像一柄藏于白绢中的利刃,带着温柔的锋利,刺破了天地间的安宁。
时幼站在不远处,目光被那道光柱死死吸住。
她一直以为,宁弃不过是个爱玩的纨绔公子,风流潇洒,不问世事,却从未想过宁弃的身上,竟藏着这样一份锋利。
阵外的修行者交头接耳:“他是谁?这样的圣流,可不容小觑啊!”
而宁弃站在光柱中,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沉静,未曾有半分波动。
无论周围投来的惊叹、忌惮,还是那些悄然的低语与目光,宁弃都仿佛置身事外,像根本没有将它们放在眼里。仿佛这一切对宁弃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宁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一个方向。
那里,站着太子昭琰。
昭琰扬起唇角,朝宁弃露出一抹笑意。那笑不深,甚至不明显,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从容。
面对昭琰的这份从容,宁弃同样含着一丝模糊的笑,没有退缩,甚至没有分毫示弱。
那是针锋相对的平静,亦是两座孤高山峰隔空的对峙。
时幼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
她忽然觉得,宁弃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神秘。那份闲散,或许,只是宁弃用来遮掩自己的面具。
但现在,她没有心思多想这些。
时幼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