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对时幼来说,并不足以撼动什么。
手背上,那朵昙花形状的印记,正随着她的呼吸一明一灭。
她知道,某个人不会允许,她在承天榜比试前陷入危险。
这便是结缔双生印的条件。
在她得偿所愿之前,那个人必须护她周全,直到那人取走,她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拥有强大力量的阴阳眼。
所以,那个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一切真正失控。
这时,傅夜城的声音,自时幼身后响起:“天昭城的天空下,没有谁能不受规矩束缚。而我,便是守规矩的人。不论是谁,敢破坏帝君的规矩,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罪加一等。”
没有再多一句,傅夜城抬手,圣流顺着剑身涌动,剑锋轻扬,一道白光贯穿长空,撕开了雨幕,直斩向时幼与璃。
璃急促道:“怎么办啊时幼?我们要不要还手?”
时幼没有回答。
她在等。
还好,那个人并未让她等太久。
果然,一道细长的裂缝,突兀地出现在前方空中。
裂缝静止了一瞬,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侧延展,最终形成了一扇圆形的门。
看到这扇门出现,时幼笑了。
她转头看向傅夜城,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傅守将,天昭国不缺规矩,但很抱歉,这份规矩,困不住我。”
“在我得偿所愿之前,我还不可以被你抓住。”
“再会。”
说罢,时幼一手扣住璃的脖领,脚下鬼气翻涌,身影如同被风卷起的飞絮,直直跃入那漆黑的圆门之中。
傅夜城没有犹豫,脚下的圣流瞬间爆发,雨水在他周围蒸腾成雾。他抬脚向前,想要追入那扇圆门里。
然而,圆门正在迅速闭合,转瞬只剩下一道窄窄的边缘,顷刻间即将彻底消失。
就在裂缝闭合的最后一瞬,傅夜城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为惊艳,却极其冰冷的眼睛。
冷漠。厌倦。轻蔑。直直盯着他看。
那双眼太冷,又太平静,像是在看一条奄奄一息,浑身污泥,摇尾乞怜,连活着都毫无意义的野狗。
傅夜城似乎听见,那双眼睛的主人,正透过这安静的目光,告诉他,你不配被我正眼看,你站在这里,已让我觉得很是碍眼。
傅夜城停下脚步。
他眼底掠过一丝讶色,直至直到裂缝和那双眼彻底消失,才回过神来。
有雨落下,打湿了他昂贵的狐裘。
傅夜城从腰间解下酒袋,想起那柄脊骨般的怪刀,又想起那双眼睛下的红色泪痣,低头抿了一口酒,酒气入喉,眼中有了几分了然的笑意。
他转过身去,似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视:“陛下,您看到了吧。”
“五百年来,玄霁王终于现世。不是为了山河,而是为了救一个女子。”
他轻轻一叹,语气懒散:“既然,连鬼域之主都出手了,臣这点微末本事,自然难与其争锋。没能把这女子抓回去,陛下,您该不会怪罪吧?”
一道低沉而模糊的声音,从傅夜城颅后的圣瞳处传来——
“无妨。”
傅夜城仰头喝下一口酒,将剑转了一圈,抖落几滴雨水,收回鞘中:“谢陛下开恩。九曲巷的醉云阁,新得一坛‘春晓梦’,说是温雅不烈,却能醉人心神,可正合这雨夜的滋味。臣,准备去试试。”
他转身,脚下圣流荡开,身影在夜空中退去,渐渐隐没在茫茫雨夜里,徒留一股酒香。
……
……
百鬼山的雨,同样下得很密。
可鬼极殿内,却是一片寂静。
诺大的殿厅中,玄霁王独坐于高台之上,他抬眼看向前方,冷漠地注视着那扇悬浮于空中的圆门。
忽然,光流翻涌,两道人影从中跃出。
时幼拽着璃的衣领,从门中翻身而入。
背后的圆门正缓缓闭合,而后彻底消失。
玄霁王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时幼身上。
尽管目光冷淡,却不曾从时幼身上移开半分。
时幼显然察觉到那沉甸甸的目光,却并未回望,只是将手中的无归,重新挂回背上,刚准备开口,汇报一下方才的经历,便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那声音不轻,时幼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璃已单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像是终于压抑不住,那份深埋血脉的畏惧。
玄霁王却始终没有看璃一眼。
他看着时幼,眼中冷意正一点点凝聚,似在抱怨她太过冲动,又似在责备她太过自以为是。
时幼却不明所以。
她不过是去了趟远门,这又是犯了哪条规矩?
不过,玄霁王这般阴晴不
定,这一年来,她倒也习惯了不少。
于是,时幼抬起头,再度调整了一下背后的无归,坦坦荡荡,装作无事发生。
“你千里迢迢跑去天昭,见不到人,便闹得满天下皆知。你的执念,还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玄霁王说到这里,目光微挑:“看来,你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那位云倾散人。”
时幼认真道:“自然想见,杀了他,便是我活着的意义。我的决心,你不是最为清楚吗。”
殿内一时寂静。
玄霁王指尖轻敲扶手,敲到第四下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时幼又道:“方才的事,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出手,我恐怕很难从天昭城脱身。”
她声音平静,带着几分真诚。
玄霁王眼底的那点锋利,因这句话而轻轻敛了些许。
“本王出手,是为了保住你这双眼睛。若有下次,别指望本王还会随手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