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这一番话说出口,便再无回头的可能。承天榜比试之时,她将成为所有人针对的目标,每一个对手都会以她为敌,每一场比试都将刀锋相向。
可那又如何?
这一年来,她付出的每一分努力,每一次死亡,都不过是为了,此刻这份无可动摇的自信。别人的看法与敌意,对她而言,不过毫无意义。
这一次,她只想为为死去时奕与自己,赢得一个无愧的交代。
伴着钟声悠长的余鸣,时幼转过身,看向璃。
璃站在那里,满面都是无法掩饰的崇拜,虽未开口,也能看懂她脸上正写着几个大字:我的朋友,你可真的太帅了。
时幼正想对璃说些什么,脚下,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咔——”
古中之下,一扇木门忽然被人推开。风从塔下涌入,带着些许尘土与寒意。
有人站在那里,逆着光,影子被拉得又高又长。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长发高束,约莫二十上下,半披雪白狐裘,衣襟故意系得松散,露出折枝梅花样式的里衣。眼神藏着几分随性和倦意,似是对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
时幼没有动,可呼吸却不自觉快了几分。
这个人,实在有名。
他单姓傅,名夜城,世人皆称其为,醉剑夜侯。
他十六岁便一战成名,十七岁封将,成为天昭国最年轻的将军;十九岁上交兵权,甘愿以守城为名,终日饮酒作乐,再不涉朝堂与战事,似是要醉倒在这风花雪月中。
但尽管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傅夜城,依然是天昭国最锋利的那把刀。
或者说,是帝君最锋利的那把刀。
只要他在一日,他的态度,便代表着天昭国帝君的态度。这把永不生锈的剑,始终悬在天昭国的城门之上。
傅夜城缓缓取下腰间的酒袋,将其晃了晃,仰头抿了一口酒,又鼓了鼓掌。
“好,好。你的豪言壮志,我听到了。真不错,作为天昭的子民,是该有这股气劲。”
傅夜城说着,将酒袋随手挂回腰间,手指在袋身上轻轻一敲。
“但,很抱歉啊。”他的语调散漫,尾音刻意拉长,“你大概没办法成为承天榜第一了 。”
“你闹了这么大一通,从现在开始呢,我要将你带去刑司问审一番。至于审完之后……”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估计,你也很难再走出去了。”
时幼冷静地握住刀柄。
傅夜城无奈道:“不是我要抓你,天昭国的规矩,你也知道。你搅了这里的安宁,我又刚好路过,自然不能当没看见。同时,我得提醒你一句——”
“天昭国,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更何况,我正站在这里。”
说完这句后,傅夜城的笑容转瞬消散。
他的后颅圣瞳处,有光亮起!
时幼握刀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刚准备动,却发现——
璃比她更快。
雨幕中,璃的身影已然掠起。发间的野菊簪被她拔下,长发披散而落,汇聚成漆黑的剑锋,直刺向傅夜城心口。
傅夜城叹了口气,随后,不紧不慢拔出腰间的剑。
那是一柄七星嵌金剑,剑柄镶着一枚湛色琉玉。
剑未全然出鞘,自傅夜城圣瞳流溢而出的圣流,便已缓缓注入剑身。圣流仿若液体的星辉,自剑柄流向剑脊,逐渐填满剑身的七星纹路。
雨水触及剑锋,立刻化作氤氲的雾气,被白芒蒸腾得无影无踪。
傅夜城握着剑,向璃斩去。
就在这一刹那,时幼动了。
雨幕里,时幼身影倏然掠出,剑光未现,人已至璃的身后。
璃似乎察觉到什么,却已经来不及反应。
时幼伸出手,一把抓住璃的脖颈处衣领,璃还未来得及挣脱,便被时幼原地拽起。
一股浓黑的鬼气,自时幼脚下卷起,她拽着璃,直接从塔顶跃出——
黑气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悠长的痕迹。
时幼冷静的可怕,她没有回头,步步向前,脚下的鬼气,不断化作无形的阶梯。
璃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声传来:“不是,我们为何要跑?他要抓你,我们为何不反抗?”
“因为他是天昭国的守将,也是帝君最锋利的刀。”时幼脚下步伐未停。
“那又如何?帝君又算什么,我们明明能和他一战!难道你怕了?”
“我自然敢和他一战。”
“只是,不能是现在。”
时幼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如若此时动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再只是扰乱天昭国秩序这般简单。”
“对他动手,便是对帝君宣战。这已非擅闯传音塔之罪,而是反叛。”
“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怎么可能再有资格,堂堂正正站在承天榜的擂台上?”
“在打败云倾散人之前,我不能允许有任何变数出现。所以,在我达到目标之前,璃,先忍一下。”
璃听着时幼这一番话,似乎连身体都随着之僵住,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钦佩、崇拜、甚至还有一丝惭愧交织在一起,她激动道:“早,早知如此,方才我就不那么冲动了!”
璃的声音还未散去,身后却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时幼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雨幕,她看到了傅夜城。
金色的圣流,自傅夜城脚下扩散开来。他神情依旧散漫,但目光却如鹰隼一般,直直落在时幼身上。
雨夜中,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贯穿了整片夜空。
雨水顺着时幼下颌滑落,她能感觉到璃的不安,也能感受到身后那逼近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