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王何等尊荣,今日竟要被天上来当做弃物……这世道都乱了不成?”
人群的叹息声越来越大,仿佛那站在他们面前的冷面君王,已然成为,这天下间最可怜的角色。
红衣小鬼哭得更起劲了:“王到底……是哪一点比不过旁人?”
这一句落下,周围竟然隐隐有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是他不够好,还是他护你不够?”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让王对你倾心?”
时幼:“……”
她冷眼扫视四周,这群鬼,怕不是疯了。
——倾心?
她何时让玄霁王倾心了?!
这些鬼言鬼语,能不能有点限度?!
时幼僵在原地,用眼角偷瞄玄霁王。
他蹙着眉,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薄冰,像是在极力忍耐,又像是不屑去理会自己子民们的聒噪之声。
可时幼,却无法做到,不去理会这些声音。
那些话像针一样,顺着她的耳朵扎进去,直戳她的心口。
时幼听着这些声音,低着头,认真消化着鬼民们的话语。
可片刻后,她发现,她做不到。
她抬起头,看向那些指责她的鬼民,眉眼平静如水。
三息后,时幼终于发出一声平静的质问:
“凭什么?”
短短两个字,让四周霎时间安静下来。
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人,怔怔看着时幼,仿佛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回应。
时幼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再度缓缓开口,字字透着清醒的冷意:
“凭什么他对我好,我就必须与他结缘。”
“凭什么我若有了旁的缘分,我便成了没良心。”
“那我若一辈子孤单,在你们眼中,是不是也算辜负了玄霁王?”
时幼每问一句,眼神便冷几分,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眼中,已然尽是隐忍的冷意:
“如若我所有的价值,终究只是他人好意的注脚,那我站在这世间的理由,又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旁的玄霁王:
“一份恩情,成了枷锁,被捆住的又何止是我一个人。这对我不公平,对他,更不公平。”
四周一片死寂。
玄霁王的目光,落在时幼身上,那份目光,很静,很沉,那目光之中,有些东西藏得很深,深到无人能窥见。
忽然,人群中有人低声笑了笑,声音中带着挑衅:“区区女子,还敢妄谈自己的价值。”
议论声越发喧闹,仿佛想借着这句话,将时幼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世间,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我们的王?王重视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介女流,不抓住机会依附于王,还想妄谈价值?”
“若没有王,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若不依附于王,还想做什么?你还能做什么?”
那些声音,带着充满恶意的羞辱与贬低,刺在时幼耳边。
可时幼,却依然站在那里。
她一动不动,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些话语,根本无法触及她的情绪。
这些围着她,高谈阔论的鬼民,男女参半。
男鬼们或戾气丛生,或目露赤光。
而女鬼们亦是语气轻柔,却句句刺骨。她们嘴角噙着不屑的笑意,仿佛那些话语,都是世间的天经地义。她们的目光,居高临下,冷漠,轻蔑,仿佛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呆子。
时幼站在那里,沉默地望着这些女鬼。
这些女鬼,也许并非天生驯顺。她们或许曾反驳过旁人的训诫,或许曾不甘心这被定义的一生。可最终,她们在一次次妥协中,学会了低头。她们或许并不愚昧,也并非无力,只是从未想过,世间原可以有另一种选择。所以,她们不再尝试改变,甚至,还在为这种逻辑辩护。
这让时幼觉得难过。
难过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话语竟如此耳熟。那分明是她曾听过无数次的东西,在鬼域,在外界,在世间的每一座城池中,都有一样的声音回荡着。
尽管这里只是鬼域,可是,无论鬼域还是人间,又有何不同呢?
他们所说出口的,不过是世间早已默认的真理罢了。
那一瞬,某种情绪从她心底涌起,时幼忽然很想,很想说些什么。
于是,时幼不再去看这些鬼民,也不再去理会他们的笑声。
她只看向前方,那里是山巅,是她终将登顶的地方。
时幼看着前方,忽然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并不温和。
“玄霁王赠我恩义,我铭刻于心。但我不是为此而生的。我生而有恨,有志,有我想亲手选择的未来。”
“或许将来,我会将他的好,千百倍归还,但绝不是现在。”
“方才有人问,我能做什么?”
时幼望向所有人,一字一顿:
“我想成为承天榜第一。”
时幼将目光投向远方,投向那高山的巅顶,坚定地补了一句:
“我会成为承天榜第一。”
她的语气冷静,平和,没有愤怒,也没有挑衅,像是在陈述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因为这件事,只能发生。
只有成了承天榜第一,她才有资格打败云倾散人。
云倾散人虽仅列第三,却远远超出了寻常修行者的范畴。那是她必须跨过的障碍,而那一步的高度,只能用第一的实力去丈量。
可是,这份逻辑,似乎没有人懂,也没人想懂。
整个街道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四周像是被抽去了声音,安静得灰尘落地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