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发现了,自己这回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的手了。
但她也觉得意外。
玄霁王的手,竟是那样的柔软,没有一丝粗糙的触感,也没有半点汗渍,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可尽管柔软,那修长指尖内传来的力道,却强硬得不容置疑。
这个人真是……
他不是不愿意吗?可现在又这般紧扣着手,难道先前所有的不愿,都成了她的错?
时幼抬起头,试图挣脱这种不适感,却在不经意间与他对视。
陌生的皮相,熟悉的气息。
那份眉目依旧俊秀,可泪痣没有了,瞳孔的颜色从琥珀变成了黑色,仿佛被最深的夜包裹着。可换了皮相又如何?那眸子中的压迫感,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在那份独属于他的压迫感中,有一股名为得意的情绪,正在悄然散开。
只不过在那得意中,仍掺着更复杂的东西。像某种克制的欢愉,像挑衅……又像是对她的不满意。
时幼看着这样的玄霁王,只觉得这一刻,他竟和她认知中的那个玄霁王,有些许的不一样了。
玄霁王不是一向冷淡自持,不屑于这理睬世间的一切吗?为何今日的他,却像是执意要争个什么似的?
不止不像个九百岁的鬼域之主,反倒像个一心只想争个高低的……少年?
时幼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今日的玄霁王,到底是怎么了。可突然,掌心间那枚结缘镜,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动静大得让她下意识地瞪大了眼,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镜子边缘处,那有些许颗粒感的铜面,正不断刮着自己的掌心。
“啊——!”
一声尖锐的大叫从镜中冲出,声音高到刺耳,像某个疯癫的存在突然受了惊,拖长的尾音甚至还在半空盘旋。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有人缘分如此之深——”镜鬼的声音骤然拔高。
围观的鬼民集体呆滞了一瞬,随即将惊愕的目光,定格在那两只紧扣的手上。
时幼看向掌心,语气中带着迟疑:“有,有多深?”
镜鬼惊骇道:“凡人的缘分,不过是浮萍逐水,聚则轻散,分则无痕,少有相融,散了便散了。可你们呢?”
“你们的缘分,是万丈山岳,是命运双生,是沉于沧海的磐石。千年万载,潮水冲刷,风雷席卷,却始终动不了分毫。若你们分开,便要先毁掉整片沧海,而那海一旦毁了,天地万物,也便再无存在的理由了!”
它越说越快,其声音中,竟透着难以掩饰的惊叹:“这这,这绝不是凡人会有的缘分。若生则共生,若死则共亡,若强行分离,则天地震,乾坤崩!这种缘分,本不该存在的,可却偏偏存在!妙……妙不可言!”
时幼听着镜鬼喋喋不休地叫嚷,起初不过当笑话听。
直到听见那句“若生则共生,若死则共亡”,她忽而觉得不大满意:“你好像把事情说得太夸张了。”
“我,不过是与他,结了名为双生印的生死契而已。”
镜鬼听罢,竟发出一声尖利的大笑:“绝不会止步于生死契!你们的缘分,哪里是契约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可比的!在未来,你们将有魂与魂的交融,心与心的紧扣……”
“那正是明明白白的……爱情!”
时幼压低声音:“你胡说八道!”
镜鬼不依不饶:“天上来姑娘,你说我胡说八道,可你敢说,你刚才与他手掌相贴时,心里没有半分触动?你敢说,你的心跳没有乱过一拍?”
时幼愣了愣,脱口而出:“没有。”
第13章
本王会见证你的未来我生而有恨,有志……
两个字落下,玄霁王的表情明明没有变化,时幼却觉得,气氛竟莫名有些奇怪。
很明显,玄霁王,有些不快。
为了确认这一点,在抬眸看向他之后,时幼更是确认了,玄霁王当下,的确很不快。
时幼只觉得有些古怪。他不是一向冷心冷情吗?他不是只为她的阴阳眼,才将她留在身旁的么?
为何今日,他竟像是被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扰了?
为何今日,他竟生了这么些怪脾气?
时幼想不通,正因如此,才隐隐觉得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啜泣声从人群中传出。
那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奶气,时幼却听得清清楚楚:“王明明那么重视天上来,结果……天上来却和旁的男子,缘分这般深厚……我们的王真是太可怜了……”
时幼转头望去,只见人群里蹲着一个红衣小鬼,双手捂着眼睛,抽抽搭搭地哭着。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感叹声:
“天上来姑娘太没良心了……”
“是啊,王对天上来姑娘多好啊……”
“王真是看中了个白眼狼……”
围观的人群起初只是嘀咕几句,渐渐地,语气里竟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愤慨。
“我们鬼域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可不是么!谁见过有人敢在王面前抬头说话的?!偏这天上来不仅敢忤逆王的心意,如今更是要投入旁人怀里?!”
“你们没听见吗?王亲口承认,她是他的铃啊!这话可是当着整个鬼域的人说的,结果她呢?她倒好,转眼就要去别的男人身边,跟谁都能同生共死了,偏偏独独要对王无情!”
“天上来姑娘,您当真是铁石心肠啊!”
“王为了您,破了多少先例?他什么时候让旁人如此放肆过?连我们这些鬼,哪一个不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的,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鬼域最优秀的男子……被弃之如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