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霁王平日里脸色总是冷白的,此刻却透着一层不正常的红,额头上甚至沁出些许汗意。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刚一触上去,便觉得不对劲。
怎么有点烫啊?!
他是谁?是玄霁王啊。是那个被世人称为鬼域之主,杀人如麻,几乎无人能伤他一分一毫的玄霁王。他会发热?怎么可能?
仔细想来,他以前可不怎么睡觉的,千风以前也说过,他不需要睡觉。时幼原以为昨夜的相拥而眠,是因两个人久别重逢。可现在看来,好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时幼几乎是跑着找到千风的:“千风,玄霁王他……好像生病了。”
千风皱眉道:“生病?”
时幼脑子有点乱,回想了一下:“仔细想想,昨晚我们在外面淋了雨……但我又觉得不应该,他、他怎么会生病呢?”
千风的表情骤然沉了下去,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立刻迅速吩咐几个鬼奴去取药,让他们煮药、备汤,又让人去查看王的情况。
做完这些,千风又看了时幼一眼,没多说什么,伸手拉着她往外走。
他领着她走到一处安静的回廊,确认周围无人后,才沉声道:“王,已不是从前的王了。”
时幼盯着他严肃的神色:“这话是什么意思?”
千风没有直接回答:“时姑娘,有些事王不允我告诉你,所以我不能多言。”
“但我只能说,王为了让你重回世间,付出了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多的代价。”
“既然你选择回来,那便好好陪着王吧。我只能说到这里,抱歉,时姑娘。”
……
……
等时幼回到房间,鬼奴已经将煎好的药端来,热气腾腾地放在一旁。
玄霁王仍皱着眉躺着,时幼站在床边,心滋味实在不好受。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调整角度,好让他喝药。
可就在这时,平日向来不喜露肤的他,立领处的扣子,因这动作而崩开了一颗,露出胸前的肌肤。
时幼的目光蓦地停住在他的锁骨处。
锁骨中央,那朵昙花的印记,依旧在那里。
时幼全身猛地一滞。
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解了情蛊,这个印记,为什么还在?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枚昙花。
乍一看,它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再仔细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过去的昙花印记是活的,会随着呼吸忽明忽灭。可现在,这枚昙花像一块烙印,死死嵌在他的皮肤上,不会消退,也不会消失。
时幼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恐慌,探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
不对。
这不是双生印,这是刺青。
滚烫的,刺青。
只是先前那朵昙花是未开的,他刺上去的这朵,却已然盛开。
时幼愣住了,像是有人狠狠在她脑子里轰了一记重锤,炸得她整个世界都空了一瞬。
双生印消失了,他便亲手将双生印刺在了自己身上。刻在了自己的皮肤里,刻在了血肉里,刻在了再也不会褪去的地方。即便她解了蛊,他还是用这样的方式,把双生印留了下来。
时幼的指尖压在昙花花芯上,沉默了许久,许久。
所有人都说,他为了找她,做了很多事。
说他去了去所有他曾经不会踏足的地方。他求过所有能求的,也求过所有不能求的,将他曾引以为傲的尊严丢进泥里。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他,可如今看来,她到底是保护了他,还是毁了他?
二十二年前,当他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的时候,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无措道:“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答案。
时幼突然发现,她好像真的低估了玄霁王对她的情。
只不过,这份情,究竟是何时开始的?
他真的很喜欢她吗?
只因先前满心都是报仇,时幼并未仔细琢磨过先前的种种。如今想来,从最开始,他拿湿漉漉的帛巾擦拭她身上的血迹,到一次次将她
救活,再到承天榜比试时挺身而出……到底从何时开始,他对她,动了真心?
自己何德何能,能拥有一颗这般炙热的真心?
时幼不自觉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她原本以为欠他的,她都还上了。可现在想来,她忽然觉得可能自己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玄霁王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他一睁眼,便见到时幼满脸阴沉地抱着他,盯着她看,不言不语。
他道:“怎么,本王还没死,神情便这般丧气。”
时幼沉沉望着他:“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才换来了我这条命?”
玄霁王不咸不淡地问:“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时幼摇头:“谁敢忤逆你呢。你既已交代不允他们告诉我,又有谁敢说呢。”
不知为何,玄霁王竟然松了口气:“本王什么都没做,是你命大。过来,亲一下。”
时幼没有动。
“那你把本王松开,脖子酸。”他说着,把时幼往下拽了拽,“抱一会可以了吧。”
时幼乖乖照做,二人一同钻进被窝里,面对面抱着,但时幼的神情明显还阴郁得很。
她愧疚道:“对不起。”
这话让玄霁王有些惊讶:“有何对不起本王的?”
时幼想说,又说不出口:“罢了,先喝药吧。你还病着,需要好好修养。”
当“病”这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时幼的心都是揪着的。她只觉得,都是她,害得他生了凡人才会有的病,让他从高高在上的孤星,坠入了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