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忍不住想起宁弃说的那些话……罢了,罢了,如果骂她几句能让他消气,那就骂吧。
时幼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神可怜巴巴的,声音也软了几分:“你,你别生气了……我理解你的愤怒,我的确做错了。”
玄霁王看着这样的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声音也稍放缓了些许:
“你理解?你错在哪了?”
时幼认真想了想。
她错在哪了?她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啊。她只是想在自己死前,趁着还有能力做点什么的时候,多帮他一点,让他彻底摆脱那些束缚,让他自由……
可如果非要说错,她最大的错误,就是用他亲手交给她的鬼域,困住了他,让天下人都看到了他的狼狈,让他在所有人面前颜面扫地。
时幼抬起眼,再三犹豫后道:“我错在……用你送我的东西,困住了你,也让你……丢了脸。”
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玄霁王刚刚稍微软下来的眼神,猛地又沉了下去。
他失望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这话一出,时幼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她想说些什么补救,可玄霁王却好像看穿了她的意图,像是为了让她住口一般,先她一步冷漠开口:
“你走吧。”
“本王真是后悔见你。”
玄霁王说完,冷着脸站起身,甩袖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时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慌,喊了一声:“玄霁王!”
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背对着她往外走去。
时幼心口更闷了些,又急急喊了一声:“公玉——”
玄霁王立刻停了下来。
他站在那里,背脊绷得死紧,过了两息,才猛地回头,眼睛猩红,像是二十二年的怨怒全被这一声叫喊烧了起来。他死死盯着时幼,目光里带着难过:
“时幼,你已经没资格再叫这个名字了。”
玄霁王丢下这一句后,就真的走了。
他这一走,偌大的膳厅更是空荡荡的,好像这地方一下子就变空了。
他是真的走了,不愿意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时幼没来由地想起尉迟风游那一句,见了面,你最好别哭。
还真是要被尉迟风游说中了。时幼安静盯着殿顶那沉沉的雕梁画栋,眼眶发酸,努力眨了眨眼,才把情绪逼了回去。
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
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她了吧?他都说后悔见她了,她再留下来,算什么呢?不对,她想这些事做什么?
那既然他都不想见她,她还是知趣点,走吧。
时幼迈步往外走,脚步虚浮,像是没了魂儿。一路上有鬼奴朝她行礼,她都像没看见一样,脚步一点
点往前挪着,像是这趟回来,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
为何会这么在意他的态度呢?
直到踏出鬼极殿的门,时幼才被外面骤然的凉意冻得回了神。
外面正下着大雨。
雨落得又急又猛,像是有人在天上翻倒了一整江的水。大滴的雨砸在地砖上,风吹得她有点冷,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想着干脆淋会儿雨也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她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有点糊,浑浑噩噩的,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来。
玄霁王说的那些话一遍遍在脑子里转着,连带着先前的事情,一起翻上心头。
他想解情蛊,她给他解了。
他看重鬼域,她也帮他让鬼域得以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世。
他恨她,怨她,她都受着了。
如今,算是彻底两清了吧。
也是,非要见他做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时幼自问,曾经的自己活得快乐,很多事都入不了心,而时奕死去后,她心里想的都是报仇,都是怎么变强,因此,她几乎没有过现在这种,心里发闷,发酸的感觉。
不过,幸好他还好端端的……
她都不敢想,若见到的是个缺胳膊少腿的玄霁王,她心里该有多内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时幼自己都愣住了,那可是玄霁王,他强大到让世人都忌惮,又那么骄傲,怎么可能会有事?他若真的受了伤,又怎么可能不找法子恢复?时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自从醒来后,脑子就乱得不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往外冒。
时幼回头看了一眼鬼极殿。
这一眼,就当是和你告别了吧。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丝打在时幼身上,她没管,心里只想着快点离开。
可她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某人正用不容拒绝的力道,用力将她往后一拽。
时幼整个人被扯得往后跌去,还没来得及稳住,后背便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玄霁王的衣裳也被雨打湿了,乌黑的发丝贴着脸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衣冠此刻有些凌乱。他的眼神比方才更加阴沉,盯着她,像是能把她整个人吞进去:
“谁让你走的?”
时幼见到是他,十分意外:“不是你让我走吗?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玄霁王站在雨里,脸色沉得可怕:“本王只是让你走,没准你离开鬼极殿。”
时幼瞪大眼睛。还能这么强词夺理?
玄霁王继续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凶:“外面雨这么大,你想去哪,你又能去哪?你,才死而复生不久,这具身体脆弱得很,若是病了,受伤了,你怎么办?谁去管你?谁能管你?”
时幼委屈得厉害,可心里也没忘了方才受的气,便有点倔地顶了回去:“你凶什么?声音那么大做什么?你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