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眼,声音有些低:“我,我再想想吧。”
尉迟风游瞥了她一眼,没催,点了点头,算是认了这个回答。
一阵沉默后,时幼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觉得,他会
想见我吗?”
尉迟风游意味深长道:“谁知道呢?这么个怪人,我上哪揣测他的脾性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时幼伸出手,将时幼从地上拉了起来。
时幼踉跄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
这一回,她的手和脚总算听她使唤,不至于连走路都会摔跤了,像是终于适应了这副躯体。
时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攥了攥拳,又抬起头,迟疑地问:“我觉得,这具身体,不是我本来的身体。”
尉迟风游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哦”了一声:“你想多了。”
时幼盯着他,越看越觉得可疑。直觉告诉她,尉迟风游肯定知道些什么。
她心里有点发毛。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逼着尉迟风游把话说明白,可这次,她却有点犹豫了。
时幼不敢深想。
说实话,她甚至不敢问。
时幼还在适应这具身体,脚步不太稳,走得也不快,尉迟风游也不催她,两人慢悠悠地走着,也没特意挑方向,结果一抬头,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天昭城。
天昭依然繁华,地面整齐的青石板,被无数人的脚步磨得光滑如镜,街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酒肆、绸缎庄、香料铺子,招牌都是鎏金雕刻,朱红的门楼高高立起,富贵逼人。檐角依然悬着铜铃,被风一吹,发出一串清脆悠长的声响,听得时幼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年下着雨的九曲巷。
“说起来……”尉迟风游随手剥着刚买的糖炒栗子,一边丢进嘴里,“我记得,你以和天昭的小公主关系不错。她叫什么来着?昭宁?”
“前两年,天昭帝君退位了,听说是受了什么打击,后来整个人都蔫了,寻了个地方避世修行去了。”
“继位的,就是你那位老相识小公主。她倒成了女帝,听说登基以后手腕挺硬,几场内乱都平了,天昭国现在风调雨顺,日子过得不错。”
听到好友如今过得这般不错,时幼内心替宁弃欣慰不已。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这个人……怎么那么像……佑神?”
周围的人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时幼身上。
短暂的沉默后,街道炸开了。
“是她!她回来了!”
“天啊,竟然是……是佑神!”
“神显灵了!神回来了!”
短短几息之间,人潮疯狂涌来。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还有人双手合十,脸上满是狂热,眼泪都要掉下来。
“参见天昭佑神!”
“吾等虔诚叩拜,感谢佑神赐吾等的圣瞳!”
尉迟风游剥栗子的手顿住了。
时幼整个人也僵住了,站在人群中央,看着那些跪倒一地的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佑神?谁?她?!
第105章
他不管鬼域了?他去哪儿都不重要,重……
时幼还没反应过来,无数人朝时幼围过来,或惊或喜,或颤抖,或狂热,很快,有人跪下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到片刻,满街人潮黑压压地跪了一地,虔诚地叩首,口中喃喃:“佑神,真是您回来了……您竟然回来了……”
时幼被围在中央,一时不知所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为她脚刚动,就听见有人泣不成声地央求:“佑神,求您再护佑我们……”
尉迟风游眉头一皱,他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拽住时幼的袖子,头也不回地拉着时幼往人群外走。
时幼前脚刚走,后方人潮猛地涌动,显然是打算追上来,场面一度混乱。
时幼看到这么多人,只觉得头疼,索性被尉迟风游拉着走。
然而,街道之上,人影越来越多,脚步声、喊声、惊呼声交织,仿佛要把她生生淹没。
直到那一刻。
前方的人流中,一道身影静静站在那里。
那人披着一件狐裘,白毛翻卷,里边却是碧色锦袍,整个人风姿张扬,明明带着贵气,偏偏透着点浪荡的意味,腰间还挂着酒袋。
可最显眼的,是他少了一条手臂,右手的袖子空荡荡的。
傅夜城垂眼看她,先是怔了一瞬,似是不敢置信,随后,忽然歪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她,这才瞪大眼睛,面露喜色:
“时姑娘!我说,真的是你?”
时幼愣住了,脱口而出:“傅守将?”
她没记错的话,傅夜城是凡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丝毫未老。看来,修行者与凡人的衰老速度就是不同。
傅夜城站定,冲着时幼拱了拱手,行了个标准的武将之礼,只是少了一条手臂,让这动作显得有些不太对称:“还真是……许久未见了。”
“时姑娘,你也知道,我曾是帝君手里的一把刀。说到这,他自己顿了下,笑意里带了点嘲弄,
“说是刀,也有点太抬举自己了,说白了,我就是帝君手下最凶的那条野狗。帝君让我咬谁,我就咬谁,给多少赏银,我办多少事。所以,如今帝君退位,之前要是有什么得罪的,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吧,说不上良善,但对你,倒是确实有几分欣赏。”
傅夜城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已经死——”
他这“死”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尉迟风游将手中的糖炒栗子,往傅夜城身上猛地一扬:“闭嘴吧你,什么死不死的?就不能换个吉利的说法?乌鸦嘴,我看你真是找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