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关押在塔中的妖兽、万象兽,终于冲破牢笼,从裂缝中狂奔而出,嘶吼着奔向自由,也扬起漫天尘土。
外面的光,倾泻而下,将时幼彻底笼罩。
时幼骑在龙上,没有再看身下的日塔残骸,眼前,是浩荡的武道司广场。
那片广场上,密密麻麻,乌泱泱一片,全是早已列阵等待的陵光卫,和身披甲胄的天昭士兵。
高台之上,天昭帝君负手而立,脸色阴沉。道陵子的神情更是奇怪,看不出是欣喜,还是愤怒。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时幼的视线,最终落在那黑发翻飞的男人身上。
玄霁王站在人群之后,静静望着她。
他的眼神,很复杂。
而这复杂的眼神,从始至终都追随着她,从未离开。
时幼骑在龙背上,低头望着这风姿无双的男人,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缓缓扬起手中的刀,刀刃映着天光,直指苍穹,朝下面所有听着的人宣布——
“既然这天是假的,那我便斩了这天。”
“既然神无正义,那我只能——杀神!”
一片死寂。
时幼立在九天之上,衣袂翻飞,身后是断裂的日塔,是奔涌而出的妖兽,而她站在这一切的最顶端,独自一人,孤身面对整个天下。
十九岁的少女,在这一刻成了天道之敌,成了所有人眼中最该诛灭的叛徒。
玄霁王第一次看不透她的野心。
他见过她挣扎,见过她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中死撑,见过她一遍又一遍地被推入深渊,又一遍又一遍地爬回来。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这样一无所有,又无所畏惧的她。
这样轻狂到让他喜欢得发疯的她。
广场上死一般的沉默,天昭帝君脸色阴沉,陵光卫与天昭军无声地架起弓弩,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信号,等着将那个逆神的叛徒当场格杀。
可还未有人动,玄霁王率先向前一步。
仅仅是一步。
但那一步,足够让所有人停滞,足够让那些高高举起的弩箭,迟疑在半空,不敢放下,也不敢射出。
玄霁王抬头,看向时幼,声音平静得近乎温柔:
“杀尽伪神之后,你又想杀谁?”
“杀天道。”
玄霁王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本王呢?”
时幼沉默了一瞬。
然后,时幼笑了,笑得有点心酸,可又怕态度不够严肃,怕他就此跟着她一起胡闹,她的语气一瞬收紧,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故意一板一眼道:
“若玄霁王挡路,我只能连你一并杀。”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时幼的心莫名提了一下。
可玄霁王却没有生气。
他甚至没有半分愤怒的迹象,而是缓缓闭上眼睛,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低声道:
“既如此……本王,甘之如饴。”
这四个字落下的瞬间,时幼的心猛地一颤。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他了。
时幼握紧尉迟风游背后垂落的龙须,像是驾驭烈马一般,膝盖一紧,手猛地一拽,给他下达了开战的信号。
尉迟风游心领神会,猛然昂首,张开巨口,龙焰轰然喷薄而出!
焰浪席卷而下,吞没武道司广场,整个天昭国的神圣之地,顷刻间成了燃烧的炼狱。
那些原本站得整整齐齐的陵光卫、武道司门徒、天昭士兵,瞬间被青色的烈焰吞没。
紧接着,时幼的刀挥下,刀锋裹挟着黑色鬼气,与尉迟风游的龙焰交缠,刀意化作实质,猛然斩向大地!
“轰——!”
如果说从前,她像是一柄削铁如泥的锋刃,那么自吞了一部分天道力量后,她就成了那掌控锋刃的人。
地面龟裂,武道司巍峨的宫殿在冲击下崩塌,灰尘滚滚,火光与碎石交错,天昭皇室好不容易重新建起来的尊严,再一次被人毁了。
帝君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身旁的道陵子微微睁开眼,朝着时幼的方向轻声一叹。
帝君向前一步,威严的龙袍随烈风猎猎作响,声音透过所有人后颅的圣瞳,直震全场:
“妖女时幼,弑君犯上,逆乱人伦,杀我太子,当诛——!”
“当诛!”陵光卫举起长枪,喊杀声震天。
“当诛!”天昭士兵杀意滚滚,刀剑齐出。
时幼懒得理他们,抬刀便是一挥。
刀气横扫而出,铺天盖地的狂风席卷广场,刃气交错,前排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被震得倒飞出去。
在那一片狼藉之中,两个身影冲破尘雾。
傅夜城,冷修宁。
傅夜城一只袖口空荡荡的,身上缠满了染血的帛布,但仍拦在时幼面前。冷修宁表情欲言又止,但只是叹了口气,细细道拐杖一横,拦在她前方。
“时姑娘,你啊你啊,总是犯些叫我为难的事。”傅夜城摇了摇头,“你真是我在任职路上,碰到的最大绊脚石。”
时幼笑了:“傅守将,对不住了,这回真是最后一次了。”
话毕,她挥出无归。
一刀。两刀。
第一刀,将冷修宁的细杖劈成两段。刀风掀起,直接将冷修宁震飞数丈。第二刀,傅夜城想要招架,却根本来不及,无归的刀气擦着他的身侧掠过,却足以将他整个人狠狠甩了出去。
陵光卫们见状,齐齐踏前一步,手中结印开口吟唱,圣流在他们周身升腾,再度汇成一双双小手,试图伸向时幼。
可同样的亏,时幼怎肯吃第二次?更何况,是已经吞下部分天道力量的时幼?
时幼对着他们,扬起手中的无归,轻轻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