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没立刻回答。
她低头,手指在袖口一抹,抹去掌心未干的血迹,在心里估算这次透支的寿命。不过……罢了。
时幼竖起一根指尖:“其实很简单。”
“一,我足够相信。”
然后竖起第二根。
“二,我比你,更不要命。”
桑砚辞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像是没听懂,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下颌止不住地发抖,眼里全是难以遏制的羞辱。
最终,他沙哑着吐出一句:“你以为这能让我服气?你以为这能让我认输?”
时幼继续向前走着。
“桑砚辞,好好享受这份礼物吧。”
“从今往后,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如何再想创造出更伟大的规则,都得在这圣瞳的影响下进行。”
“你不是想当神么?从这一刻开始,不管你如何不甘,你的造物,你的实验,你最得意的所有,都不再纯粹。
“你永远无法逃脱我送你的圣瞳,哪怕你死。
“所以啊,你终究不是至高无上的那个,你,也要遵循别人的规则……
“比如,我的规则。”
桑砚辞听着时幼的话,手在抖,整个人都在抖,可他根本控制不住。
他的瞳孔猛地缩紧,下一秒,他的假手弹出锋刃,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后颅刺去!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剜掉它!剜掉它剜掉它剜掉它剜掉它剜掉它剜掉它!感觉剜掉这该死的东西!
他温热的血喷涌而出,落在地上,溅起一朵又一朵艳红的花。
好疼啊!
可疼又怎么样?
可就在这时,他后颅的“圣瞳”似乎被他的僭越所激怒,白色的圣流不只疯狂蔓延在他的体表,同时也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回荡、渗透。
【接受它。】
【你本该如此。】
【你本就属于它。】
【你这样的宰渣,怎么配成神呢?】
桑砚辞被这声音吓坏了,疯了似的后退。
不……不!!
他曾以为自己是能造物的神,如今,却变成了别人的造物。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让他无法接受的失败。
桑砚辞赶忙伸手,指尖在后颅里掏来掏去,却一无所获。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可那该死的圣瞳到底在哪里啊!
时幼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摇了摇头:“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天道,选择将圣瞳种在修行者的后颅处。可我送你的这份圣瞳,不一样。”
时幼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胸口:
“我将圣瞳种在了你的心里。”
“桑砚辞,你输了。”
桑砚辞喉咙里溢出一声笑,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放弃了挣扎,红着眼眶,看着时幼,像是一具失控的鬼魂。
然后,他猛地抬头。
桑砚辞眼底燃起疯狂的厉色,脚下猛踏,数不清的锁链从他体内钻出,如同无数条疯狗,狰狞地朝着时幼扑去。
缠绕着圣流的铁链漫天飞舞,他的身影掠过一道道残影,冲向时幼。
时幼以为桑砚辞要攻过来,脚下蓄势,握紧刀柄,无归刀锋直指桑砚辞。
可下一瞬——
桑砚辞迎着刀锋,撞了上去。
刀尖刺入血肉,穿透骨骼,没入他的心脏。
桑砚辞没有停下,甚至微微前倾了一寸,任由刀刃刺得更深。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不断扩大的血痕,眼睫轻颤了一下。
最后,他笑了。
“没意义了,没意义了……”
桑砚辞边说边笑,一开始是低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几乎痉挛。可就在这时,那笑声戛
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瞳孔猩红,朝时幼伸出手。
指尖悬在时幼的眼前。
“你比我,更有成神的才能。”
桑砚辞说着,凝视着时幼,或者说,凝视着时幼的阴阳眼。
那双眼睛里,藏着他穷尽一生都无法窥见的真理,藏着天道的秘密,藏着光,藏着合欢宗,藏着他想要的所有。
“真羡慕你啊。”
“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话毕,他的头缓缓垂了下来。
像是终于失去了意识。
咣当一声,飞舞的锁链同时坠落,砸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时幼沉默将刀抽出。刃锋滑出血肉的瞬间,一切归于沉寂。
桑砚辞彻底倒下了。
他侧倒在地,头发散乱,嘴里仍咕噜咕噜往外涌着鲜血。他的手还在悬着,指尖停留在半空,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而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洛争争的画笔。
时幼弯腰,将那画笔拾起,转头,盯着桑砚辞仍悬着的手掌,眼神恍惚了一瞬。
“羡慕?”
“如果真能有得选……”
时幼将画笔收紧袖口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宁愿从来没拥有过这双眼睛啊。”
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这句话,桑砚辞的眼睛终于阖上了。
时幼忽然觉得有点疲惫。
其实,她也没有把握,自己真的能造出一个圣瞳。毕竟,她曾失败过一次。
所以之前对桑砚辞说的那些话,有一半是唬他的。
她只是赌了一把。
可时幼没想到,当时桑砚辞的身体里,竟真的涌出了圣流。
时幼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玄霁王曾对她说的那句,“你的阴阳眼,远胜圣瞳。”
她并未过多思考过这句话的意义。
现在,她开始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时幼回头,看向自己进来时走过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