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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幼睡得很沉。
她梦见了一座宫殿,红墙绿瓦,阳光铺满石阶,洒在朱红的大门上。
小小的她,身穿薄薄的缎子小袄,在台阶间奔跑,手中摇着一只金色的拨浪鼓,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宫殿间回荡。身后,有人追着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那些人的衣着素净,淡青色的长袍挽着高高的衣袖,腰间别着绢帕,脚蹬绣线软底鞋。她们的头发梳得光洁,步履轻快,追逐时还不忘低声哄着:
“铃声远,脚步轻。
小小人儿跑不停。
转过阶,掠过影,
前路方是真光景。”
时幼一路跑着,拨浪鼓在手中摇动,铃声渐远,那些身影追逐着她,却似乎从未真正靠近。她停在阳光下回头看,拨浪鼓还在轻轻响动,那些身影模糊成一片金色的光影,渐渐散去,归于宁静。
她从梦中醒来,忽感眼角一片湿润。她一怔,以为是自己哭了,抬手擦拭,低头看时,却发现那湿润之中透着殷红。
这不是泪,是近期过度使用阴阳眼的代价。
时幼闭上眼,试图缓解那从眼眶蔓延到全身的疲倦。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低头看向怀里的刀,目光不由得柔和些许。
它虽小,却完整,是她凝聚出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伙伴。
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时幼抬手,想将刀拿起来再细细欣赏一番,却忽感右肩一沉。
时幼僵硬地转头,迎面撞见玄霁王的侧脸。
她的脸霎时间灼烧了起来。
玄霁王正倚在她的肩上,安然入睡。
其呼吸平稳,眉眼间的锋利褪尽,像是夜深时无人能触及的孤星,终于落在人间的某个角落里。
时幼随即垂下眼帘,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可那怦怦的心跳却止不住从胸
口跃出,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那重量并不沉,却像是压下了一座山,压得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时幼忍不住偷瞄他,微凉的气息洒在她的颈侧,那样近,却仍带着不可触碰的疏离。
玄霁王的唇抿着,仿佛沉沦在某种梦中,带着她无法理解的安宁。可同时,她能亦在玄霁王的睡颜中看到,那份与她相似的,长久的倦意。
时幼低头盯着自己的怀里的刀,觉得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这份重量,压得她心跳加速,却又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梦中的阳光,尚未散去。
这一瞬间,她竟想,就这样一直坐着也不错。
但下一瞬,她的脸忽而又热了。
想什么呢,这可是玄霁王啊!
第7章
一起睡觉堂堂玄霁……
堂堂玄霁王,竟就这样坐在地上,靠着她睡着了……这成何体统?
若传出去,岂不是让整个鬼域惊掉下巴?明明身后就是床榻,怎能睡在这般不体面的地方?
时幼的视线,掠过玄霁王靠在自己肩上的侧脸,再落至侧后方的床榻上。
不行,不能让他一直这般倚着自己。
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刀放在左侧地上,极小心地扶着他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腰。
动作要轻,不然他醒了该怎么办?
时幼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试着一点点将他挪离自己的肩膀,同时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唯恐他的眉梢,会因为某一瞬的不适而蹙起。
她咬紧牙关,凭借几乎虔诚的耐心,手臂像是拉扯着千斤巨力,终于将他挪到榻边,离床榻不过几寸的距离。
还好,他没有醒。
时幼稍稍松了口气,可手臂早已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汗水濡湿了时幼的掌心,就在她再一次调整力道、准备把他托向榻边时,玄霁王的头忽然微微一偏,将全部重量,压在她纤细的臂弯里。
时幼的心骤然一沉。
借着这股力,玄霁王的身体猛地向她倾倒过来,带着她一同栽向床榻。时幼瞪大了眼,来不及反应,便被华贵柔软的被褥吞没。
那一瞬,她感受到他的呼吸贴近她的耳畔,冷凉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香气,让她无端想起凛冬深山的风雪。
更糟糕的是,时幼的腰间多了一道沉重的重量。
时幼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她的额头紧贴他结实的胸膛。柔软的被褥在两人身下轻轻陷下,鼻尖擦过她的衣襟,冰冷的香气,混杂着他身上独有的男子气息。
时幼的脸骤然烧得通红,耳边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可更让她无措的,是玄霁王的动作。
他的手臂环得并不算紧,像是仅仅为了确保她不会从怀中滑脱,像是出自天性,占有得理所当然。
同时,他的呼吸则慢慢绵长了起来。他的头微微歪向一侧,脸贴着她的发,气息浅浅地拂过她的颈边。
他竟真的睡着了。
睡得很香甜。
时幼僵硬地任他搂着,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她甚至能感受到,玄霁王的手指偶尔会颤动一下,像是一只猫在熟睡时,无意蜷紧了爪子。
这位让万鬼俯首的鬼域之主,此刻,却安静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时幼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膛中微弱的心跳声,极缓,却坚定,每一下都震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可渐渐的,那平稳的心跳,开始乱了。
时幼愣了一下,耳畔,他细微的呼吸声,也比之前急促了些。
那环着她,本该放松的手臂,竟稍稍收紧了些许,仿佛无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而他呼吸间忽然多出来的一丝低哑,让她愈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