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些光影的碎片间,时幼正站在那里。
一阵风拂过,树叶轻摇,光斑在时幼身上跳动,她抬起头,目光追随着虚鸟消失的方向,露出笑意。
玄霁王已先一步离开了。
在他离去之后,按照他曾应下的规矩,他需与道陵子一同监管比试的公平。
也因此,璃和宁弃才敢靠近。
宁弃已然换上一身天昭公主礼服,外披一件淡黄色薄纱披帛。这身装扮,不失大气端庄,却仍藏不住她眉眼间的英气。
她脸上挂着几分迟疑,看起来心中有许多思量未明,欲言又止,终是试探着开口:“时幼,我感觉鬼域之主好像……误会了我什么。他之前是不是把我当成男……”
话未说完,宁弃的目光忽然在时幼脸上凝住,不觉失了语。
“你的嘴——”宁弃面露惊色,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快步向前一步,“你受伤了?怎么破成这样?”
璃也皱眉靠近:“这可奇了,谁敢伤你?”
说着,璃疾步上前,几乎要伸手去碰时幼嘴上的破口,却在时幼一个侧身间顿住。
时幼想了想,敷衍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宁弃:“摔了一跤?这不可能吧?”
璃点头:“确实不可能。”
时幼不解:“为何你们都觉得不可能?”
宁弃和璃互看一眼,宁弃先开口,声音充满自信:“鬼域之主跟你寸步不离,你多看别人一眼他都会生气,这样的人,能允许你在他眼皮底下摔一跤?要真有东西敢绊你,他不得把绊了你的东西拔了烧了,再剁成灰?”
时幼心里无奈,觉得宁弃这番话未免太过夸张,又觉得,看来不随便找个理由,堵住这俩人的嘴,她们今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想到这里,她只好随口编了句:“那个,绊我的人是玄霁王。”
宁弃和璃再度对视一眼。
“璃,你信吗?”宁弃声音低了几分。
璃摇头,语气笃定:“不信。”
宁弃:“我也不信。”
时幼:……
掩饰不住的尴尬,挂在时幼眉宇间,她目光游移,却又不知该落在何处。她正想着怎么转移注意力,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
广场上,修行者们的表情凝滞了一瞬,纷纷顺着声音转过身去。
在看到脚步声的主人之时,他们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害怕、不甘、不服,还有难以掩饰的敬畏,全都汇聚在一起,一张张脸成了镜子,快速映出各自的内心。
因为玄霁王来了。
他从容而至,长袍曳地,缓步走上高台。
高台中央,已然摆放好一张黑金王椅。
玄霁王安静地坐了上去,在这期间,他的目光未曾多施舍一人,始终定格在一个方向。
时幼的方向。
璃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高台上的男人,心里止不住地赞叹。
不愧是王,那样的气势,像一场将天空压低的大雨,果真是世间最特别的存在……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璃最好的朋友!
璃忍不住认真多看了几眼,越看越是满意。
忽然,璃的目光一顿。
等等!
璃瞪大眼睛,嘴巴大张。那是……
王的嘴,竟、竟然也破了!
璃连忙偷偷伸手,拽了拽宁弃,低声说道:“你快看王的嘴。”
宁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本镇定的表情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璃小声问道:“你说,王的嘴怎么也破了?”
两人对视,各自了然。
似是怕惊动时幼,她们各自偏开头,璃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宁弃更是抬头装模作样看天,可她们嘴角的那点弧度,怎么看都是不小心溜出来的。
时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俩的神情,隐约觉得不对劲,满脸疑惑:“你们笑什么呢?”
宁弃摆出一副“我全明白了”的表情,拍了拍时幼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事,你不用多说,我懂的,人之常情。”
璃已然要压不住嘴角,她也想拍时幼的肩,但她不太敢,只能在内心编排一场大戏——
不是,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不止连片刻的闲暇都不愿放过,竟、竟还留下如此……明目张胆的痕迹!?
璃暗自得意,觉得自己果然独具慧眼,从一开始,就看出了时幼和玄霁王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关系。
如今看来,自己的猜测可真是太准了。
璃一边想着,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当时,璃就觉得时幼与旁人不同,时幼身上的从容与执着,像是锋利的刀,又像无声的水,能削平,亦能包住一切棱角。这么看来,时幼,应该很快便会成为鬼域的女主人吧。到时候,她璃也算是识得大局,早早与时幼并肩过了。
果然是我璃的运气,天生注定要过光辉灿烂的鬼生啊!
……
……
人潮涌入日月广场,四周人声渐起,却依旧显得空荡不已。来得人越多,空旷越明显,像一场故意安排的缺席。
自月塔比试之后,原本的六千名修行者,只剩下了寥寥四百人。
余下的人站在这片广场上,有的因劫后余生而显得茫然,有的已是强弩之末,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时幼环视了一圈,却没见到那抹红色的身影。
明烬,不知去了哪里。
她视线向边缘处扫去,随即落在了那与众人格格不入的白衣身影上。
云倾散人,依然站在那里。
即使相距甚远,时幼依旧能看清,云倾散人白玉面具下的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