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很是满意,不自觉笑了一声,低低的。
她蓦然加深了这个吻,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挑衅,像是在无声告诉他:
你敢迟疑,我偏不给你迟疑的机会。不管你挣扎什么,逃避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在这场你先挑起来的局里,你必须输给我。
玄霁王脑海里一片空白。
九百年来的头一回。
他那双始终自信自持的手,竟然微微抬起,几乎要紧紧搂住她,却在最后一刻僵在了半空,终究没有伸出去。
对玄霁王来说,这场吻的时间,仿佛漫长得无穷无尽。
他的全部理智,在这一刻,被拉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从天地初开到星河成型,从世间第一缕风吹过,到首次有生命第一次抬头看见星光,似乎整个时间的流转都浓缩在这一刻里,迫使他去感受本不该感受的一切。
每一瞬,都像是用尖刀刻在骨髓上的烙印,无比清晰。
直到最后,空气里余留的炙热逐渐散去,那场绵长的试探,终于在玄霁王的迟疑中结束了。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时幼忽然推开了玄霁王,动作干净利落。
时幼后退半步,盯着玄霁王的眼睛,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脸上扬起一抹满意的笑。
这笑容,分明就是在无声对他宣告。
你的这场挑衅,还不是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是我赢了。
玄霁王微怔,喉间一阵滞涩。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被时幼这出乎意料的得意表情,狠狠撼动了一瞬,竟有片刻无言。
可让他更措手不及的,是时幼接下来的一番话:
“关于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
“毕竟凭你的身份,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会用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来发泄情绪,还这么失礼……嗯,可能就没什么威严可言了。”
“其实、以后,如果你心情不好,可以明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不太懂你到底想怎样,但至少这种做法,我觉得,不算好。”
“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虽然你做得挺失礼,但对我来说,还是能接受的。但下一次,可就不能再这样了。”
玄霁王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不知是被气得发笑,还是在勉强压下什么。
时幼察觉到他情绪似乎不太对,但并未深究,继续道:“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失控的时候,像你这样的人,偶尔情绪崩溃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没关系。”
时幼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甚至还带着点像是安抚似的诚恳语气,但她越是平静认真,就越让玄霁王,听得心里生出一种无名火。
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时幼,是怎么能用那样平淡无波的语调,轻而易举地把他气死。一向自诩从容的他,却在她面前显得无比滑稽。
“你……”玄霁王眉头紧锁,目光冷冷落在她脸上,喉结滚动,却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话。
怒火堵在喉咙里,化作无数的念头,可无论怎么拼凑,玄霁王最终只从牙缝间挤出一句:
“真是块木头。”
时幼疑惑地看他,眼里干干净净,一看便知,是真的没听明白,一双眸子甚至带了点无辜。
那双眼睛太明亮,里面映出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在时幼面前,他似乎再也赢不了了。
玄霁王骤然收回目光,强行冷下脸,干脆不再与她对视,袖子猛然一甩,转身就走。
那步伐比往常快了几分,身影沉沉,仿佛风都不敢近他的身。
但只有玄霁王自己知道。
唇齿间那淡淡的气味,已经缠住了他的呼吸。
他舌尖不自觉轻触唇角,嘴里,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淡淡的血腥气,夹杂着一股陌生的甜意。
比那日的糖人还要甜。
血的苦涩、与她的柔软夹杂在一起。那味道甘冽却腥,像一枚青涩的果子,咬下去酸到发苦,却偏生让他不想忘记。
玄霁王隐隐觉得,这味道不该出现在他生命里。于是玄霁王指尖微动,想抹去这股逐渐侵蚀他的甜意,却又蓦地发现,自己竟无从逃避。
这似乎根本就不是味道的问题。
玄霁王家悄然转身,目光落在时幼身上,偷偷看她。
时幼正站在河边,清风拂过鬓发,似乎全然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事。她对着河面,低头擦去嘴角的血迹,全然不知,在她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那一刻,玄霁王眼底的情绪翻涌得更加剧烈,却一句话都未说出口。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看,可脚步却挪不开。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只是一时的错觉罢了。
可这错觉里,正藏着她的眉眼,她的唇齿。甚至她的血。
那味道早已扎根在他的心底,蚀进骨血,再也挥之不去。
只是为何,这世间万千人中,扰乱他的,竟会是时幼?
为何—— :
偏偏,会是你?
第56章
人之常情这两个人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一只雀鸟从天昭河上空掠过。
飞行间,它停在一株榕树顶端,停留了一瞬,最终扇动翅膀,朝日月广场的方向飞去。
日月广场已被收拾干净。
地面上的残骸不见了,碎石与灰烬也被一一清理,广场重新恢复了它该有的肃穆。
雀鸟收拢翅膀,站在广场中心,它低头,用利喙啄了下地面上一颗尚未扫去的小石粒,在对这个干净的结果感到满意后,这才展开翅膀,带起一阵柔风,振翅而起。它掠过广场的边缘,又飞过几株栽满青叶的黄杨树。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在地面投出一片片碎裂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