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纯粹的宣告。
如若自己不答应,那么站在她身旁的那位鬼域之主,就不会再袖手旁观。那人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让武道司,覆灭得比六百年前更加彻底。
然而,时幼的比试资格,是他亲口剥夺的,而这一切的罪名与宣判,皆是由他一手定下。
若今日当众推翻这个决定,他作为帝君的威严将荡然无存。而帝君的每一句话,都当如金石,不容更改。
君子当一言九鼎。
帝王之令,岂能轻易收回?
没错,哪怕今日死在玄霁王手中,他也绝不能低头。
这是帝王的原则,也是帝君的骄傲。
可是,他能不在意这猩红天幕的威压吗?
天昭的荣耀,不是靠一己之力能守住的。玄霁王的怒火,更不是他一人可以挡下的。
而道陵子,是唯一能与他分担此局之人。
帝君目光沉沉地转向道陵子,没有一言,甚至连面色都未曾改变,只是一眼,便将所有未出口的念头递了过去。
两人对视的刹那,帝君察觉到了不对劲。
道陵子一双眼看似平静,却在平静深处,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该出现在这种局势中的笑意。
帝君的心骤然一沉。
道陵子,并未站在他这一边。
果然,下一刻,道陵子缓缓开口:
“我同意。”
四下哗然,众人皆惊。
帝君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出了问题,只是,道陵子那双平静的眼睛却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错觉。
他不解,不安,甚至隐隐觉得愤怒。
帝君目光骤然沉了几分,问道:“道陵子,这就是你的选择么。你是下定决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否决本君的决定?”
他的眼神凌厉,像要将眼前这活了几千岁的老人彻底看穿。
道陵子面色温和,面对整个广场的修行者,淡然道:“天昭国的律法,自然有帝君执掌。”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言辞,就全无分量。”
“时幼今日,所犯何罪,她出手为何?不过是为了护住自己的朋友罢了。至于她的朋友,是何人?那是天昭的公主。”
“而你们说她破坏规矩,伤人犯法,却闭口不提那不公之判。既然天无道,地无情,她拼命求一线生机,又有何错?”
“律法是公正的,但律法也需有道理。”道陵子目光落在帝君身上,面带笑意,“我今日要说的是,时
幼不该死,这个判决,本身就不成立。”
道陵子这一番话,让帝君面色更是难看。
帝君明白了。
道陵子不是在为时幼开脱,而是在一步步将他的判决架上审判台。
帝君的声音沉了几分:“道陵子,你之所以说这些,是因怕鬼域之主吗?”
道陵子看起来依旧平静,像是对这个问题早已成竹在胸:“惧怕无法换来长久的平衡,正如鬼域之主的威压,也不可能改变天昭的根基。你若想让天昭的规则,变成一把随意挥舞的刀……”
“那么这刀,迟早会反噬我们自己。”
日月广场中心,一阵不疾不徐的掌声,突兀地响起。
玄霁王抬起手,慢悠悠地拍了几下。他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广场上格外清晰:“老东西,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人,看事情,确实透彻。”
掌声停下,玄霁王的语调陡然一变,目光中掺了几分冷意:
“不过,本王有些好奇——既然你看得这么透彻,又怎么会让时幼受这些委屈?”
玄霁王说话时,语速并不快,但鬼气却无声地在他身后翻涌。众人屏住了呼吸,目光纷纷投向道陵子。
道陵子神情未变,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鬼域之主年少气盛,不知我的无奈。我确实看得清楚,却不代表,我能时时看着。”
“我年岁已高,身体也不如当年。方才不过稍稍歇了一会儿眼,便错过了这些事……若早知会闹到如今的地步,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全然在推托自己的无辜。
玄霁王却没有立即答话,只是淡淡地看着道陵子,目光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轻蔑,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借口。
片刻后,玄霁王悠悠开口:
“你倒是比本王更清闲些,但你该清楚,本王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一番话毕,玄霁王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手心朝向那通天而立的承天榜石碑。
接着,玄霁王的手指缓慢收拢,轻轻一握。
轰。
承天榜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裂纹从石碑的顶端迅速蔓延开来,转瞬间贯穿整块石碑。白光溢散,圣流书写的名字一个接一个黯然失色,仿佛被剥去了某种庇护。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广场上炸开。
“轰隆——!”
通天的石碑崩塌,巨大的碎块从空中坠落,砸向地面,激起漫天尘土,整个广场都随着这一声轰鸣而震颤!
“碎了……”有人低声喃喃。
“承天榜,碎了!”另一人忍不住惊叫,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那些修行者似乎被这一举动震碎了胆气,纷纷往后退去,有人甚至踉跄摔倒,脸上写满了恐惧,连看向玄霁王的勇气都没有。
而玄霁王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石碑碎片,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掠过那些退缩的修行者,最终平静落在道陵子身上:
“本王才被解开封印不久,手上的力道控制不大住,看来……又做了些不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