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某个世家大族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而不是能让鬼域上下俯首的玄霁王。
时幼转过头,知道自己当下最该做的是好好修行,而不是盯着沉睡的玄霁王,失了神。
于是她再次阖目,试图让自己专注于修行。
可耳边,那浅浅的呼吸声,却像一丝热风,怎么也散不去。
她终是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偏殿一侧。
既然睡着,得给他盖张毯子才行。
时提起一张天蚕丝织就的毛毯,又看了眼卧榻上安眠的男人,一番犹豫过后,还是捏着毯子的两个角朝玄霁王走过去。
冰凉细软的毛毯刚覆在玄霁王身上,一只带着暗金指套的手蓦然伸出,抓住了时幼的手腕。
“若换作本王,”他的声音带着似醒未醒,“定会趁此静寂破局,立下杀势,成就你的一番万古传奇。”
时幼一怔,抬眼望去,却见他仍闭目斜倚在那里,像是真的还未清醒。
可他的手上却明显透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既不至于弄疼她,也不允许她退开。
看来,这人就算在睡梦中,也对天下存着几分戒心。
毛毯从玄霁王身上滑落,在地上堆叠成褶。时幼没有挣扎,只是盯着他,语气平静地反问:“你是想让我趁此机会,再看你砍掉一半偏殿么?”
这一句落下,玄霁王的手指收紧了一瞬,随即缓慢睁开了眼。
“这种地方,本王不缺,尽数毁了也无妨。”
他捏着她手腕的手,在话落下的刹那,终于松开。
时幼看着自己腕上的那一点红痕,摇了摇头:“不缺,不代表可以随意毁了。”
“你倒比本王,更珍惜这些身外物。”
“不是珍惜,是尊重。”
“……随你。”
玄霁王这一声落下,殿内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时幼垂下眼,停了片刻,又抬头看他:“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这样的存在,也需要睡觉吗?”
她问得很轻,语气中带着点小心的试探,却又藏不
住心底的好奇。
烛火晃动,光影在两人之间明灭浮沉,投下一道明暗交错的摇曳界限。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时幼这个人,很奇怪。
她似乎读不懂气氛,总是会问他些奇怪的问题。不过,她倒也有些自己的长处。
比如……她其实是个很难让人忽视的人。方才她闭目修行时,那专注的气息,甚至让玄霁王感受到一种……
难得的安心感。
这是极为荒谬的事。
玄霁王自然是不需要睡觉的。
他不需要睡觉,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喝水。世间凡人必不可缺的东西,对他而言,早已是毫无意义的概念。
可方才,他竟然觉得,停留在这里,靠在榻上,小睡片刻,竟也不是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不过,他可不想告诉她这些。若是告诉了她,岂不是会让她误以为自己有多特殊?
想到这,玄霁王阖上眼,拒绝作答。
时幼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怔。
本来只是为套个近乎随口一问,没指望能得到个正经答案,既然他不愿意回答,那边只能切入正题了。
时幼这回语气更认真了些:“那既然你睡醒了……千风不在,你能陪我修行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又很笃定,像是生怕被拒绝,又像是认定了他不会拒绝。
四周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这话莫名让玄霁王有些不耐烦,于是他准备好好教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一番:
“时幼,你想靠修行开启圣瞳,这件事情,本身就毫无意义。”
“可在这世上,所有人都依靠圣瞳修行,难道他们全都错了吗?”时幼问。
“本王不修圣瞳,也依然无所不能。”
时幼被这句话堵得一时语塞,语气低低地开口:“可你是你,我是我,我怎么能和你相比?”
“你凭什么不能与本王相比?”
玄霁王顿了顿,又随意补了一句:“本王因怨气而生,你由血肉孕育而出,你与本王,本源看似背道而驰,内里却无分彼此。本源的差异,岂能决定谁更高、谁更低?世间万物,又何曾真的不同过?”
“你的这双阴阳眼,远比圣瞳更有用,你不过尚未明白罢了。”
玄霁王语气平静,却压得时幼喉间发紧。他从容抬手,掌心翻转朝上,一道黑色的鬼气顺着他的掌间涌出。
下一瞬,硕大无比的噬魂脊,在他掌心凝聚。
时幼下意识后退半步,眼神警惕,心里立刻浮现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不会又想把这偏殿砍了吧?
可玄霁王只是轻轻一抛,那柄巨大的噬魂脊便划过空中,向时幼直直飞来。
时幼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接住的瞬间,双臂猛然一沉。
砰!
噬魂脊重重砸在地上,震得脚下暖玉砖全都碎了。震荡传来的余波一下下撞着她的脚。
时幼忍着痛,呆呆地望着地上的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是真正的噬魂脊。
时幼弯下腰,指尖轻触刀身。
冰凉,锋锐,透着狂意。
这与她凭阴阳眼凝造出的仿制品完全不同。
而眼前这柄刀,与其说是一把兵器,更像是一个拥有自己的意志的生命,在摇曳不定的烛火光影里,打量着她,盯着她看。
玄霁王又道:“你与千风交手整整二十三日,死去九千七百四十六次。为何,你从未能伤及他分毫?”
时幼怔了一瞬,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在一次次死亡中反思过无数遍,答案早已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