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烬觉得自己应当警惕时幼。
这个人深不可测,无论实力还是城府,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参赛者。
可偏偏,她对这样的时幼,竟讨厌不起来。
尽管时幼,是自己必须全力以赴,去超越的一座高山。
她竟真的真的讨厌不起来。
忽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无归中传来,拖着长音,阴阳怪气:“对,对,对,时幼说得太对了。你们这些小崽子都听清楚了,时幼和那混账王八,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
时幼侧头,瞥了一眼噬魂脊漆黑溜圆的眼珠,蹙起眉头。
“嘿,你看我干什么?”噬魂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不就是替你澄清嘛?你想让大家知道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一点都不在乎你,你也一点都不在乎他。你们两个之间啊,清清白白,清白得就像……师徒一样!是不是!”
时幼问:“你说够了吗?”
噬魂脊大笑两声:“我说的都是实话!清白,清清白白……嘿嘿。”
众人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已将各自的心思写得明明白白。
黎净本想当作没听懂,但耳边回响着那“清清白白”几个字,心头一股古怪的情绪升起。
他紧盯着时幼刀柄上的眼珠,分明是听懂了,这把刀,是在反话里藏真话啊!
不对劲,这女人和鬼域之主绝对有事!
黎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头到尾,都低估了时幼。
他心里打着退堂鼓,觉得这趟浑
水绝不能再继续趟下去。太可怕了,那可是鬼域之主啊……
黎净别开眼,装作什么都没听懂,快步往台阶下走去:“走了走了,别浪费时间了,我还想在这武道司好好转转呢。”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身后却响起了时幼的声音:
“黎净,站住。”
黎净一顿,回过头,强笑着道:“怎么了?”
时幼认真道:“你忘了吗?你之前答应过我,如果我能把你从塔里带出来,你要向我道歉。”
黎净愣了一下:“你认真的?在这里?!”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时幼目光微冷。
黎净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心虚。
他看了看周围几人,发现明烬正抱臂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审视。洛争争也偷偷用余光看着他,眼里似乎藏着一点期待和……看热闹的意味。
要是放在之前,黎净绝对会当场耍无赖。毕竟这时幼,连圣瞳都没有,就敢来参加比试,实在狂妄无知。
只是……
万一惹恼了这个女人,那位鬼域之主,若真的跳出来护着她怎么办?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撕成碎片?
越想,越发后怕。
黎净咬了咬牙,抬头看向时幼,硬着头皮,飞快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时幼道:“不够诚恳。”
黎净面色僵硬,尴尬得额角都沁出了汗。他猛吸一口气,强行堆起一个谦卑的表情,声音放得尽可能真诚:
“之,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小看你,也不该对你出言不逊。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这次,时幼终于轻轻点了点头:“你记住你说的话。”
黎净僵硬地站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脚步却像踩着轮子一样迅速离开。可是那双手,却攥得死紧。
洛争争目送着他,难得嘟囔了一句:“虚情假意。”
明烬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她明白,自己承诺过时幼,只要能带他们离开,自己就会第十三代圣女,和阴阳眼的故事告知于她。
而现在,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时幼像是看穿了明烬的心思:“这武道司这么大,不怕没路走,也不怕有话说不尽。有什么事,不如一边走一边说。”
明烬一愣,点了点头。
时幼继续向下走去。
可她的思绪,却不似脚步那般平稳。
那空缺的雕像,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一种冲动,想再回头看上一眼。
她停住了脚步,转头望去。
那处空缺依旧沉寂,她认真看了一会,视线顺着空缺旁移动,忽然,被旁边的一座雕像吸引住了。
那雕像虽历经岁月侵蚀,依然如新,眉目冷峻,眼神却空洞漠然,仿佛正凝视着她。
那人眼熟得厉害。
时幼将目光下移,落在雕像下方的石座上。石座之上,刻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字——
伶舟止。
她看着那名字,视线久久未移,眸间流露出些许惊讶。
很快,她神色恢复如常,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阳光从背后洒来,她的影子在石阶上被拉得长长的,与那空缺的石座缠绕在一处。
直到影子从那石座旁掠过,时幼的嘴唇,终于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念了个名字,声音却低得连风都没能带走。
众人沿着三百六十六级石阶,缓缓而下。
石阶尽头,便是空旷的日月广场。
明明来时,广场上满是摩肩接踵的修行者,可如今,这里不见人影,空旷得甚至显得有些冷清。
一片寂静里,噬魂脊却打破了安宁。
“哟,未来的小圣女,我陪那混账王八沉睡了五百年,外面的变化,我是一概不知。你们合欢宗,之前如日中天,如今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啧,落魄得像只湿透了翅膀的麻雀,是谁,拔了你们的羽毛?”
明烬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时幼的刀,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合欢宗现在,虽不如从前,但尚有余威。很快,合欢宗将不再是落水麻雀,而是振翅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