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白者闻言轻笑,眸中自信凛然:“可这棋盘之上,胜负才是唯一。局中人执棋,局外人旁观。若胜负之外再论天地,那未免太过输不起。”
“胜者是棋,败者也是棋。执棋人能赢一局,却未必能赢尽天地。”老人道。
执白者听着老人的话,笑意愈深:“棋子落盘便是成败,愿景再大,也逃不过生死。你若无力执棋,何须妄谈格局?”
老人望着棋盘上被围困的黑子,伸出修长如枯竹的手指,从棋罐中轻轻拈出一颗黑子,悬在空中:“执棋者若只执一局,便是小道。胜负若成一念执,最终不过为局中物。”
说着,老人望向对面之人:“你我皆如此,又何必得意于片刻风光?”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棋子已然落下。
啪——
清脆的声音在棋盘上回荡。
执白者目光微动。
棋盘上的黑子被围困的死局,因这一子而化险为夷。三颗孤子自角隅而起,恍如连珠飞星,一条生机隐隐跃然而出,直击白子的要害。
执白者凝目看去,棋盘上,原本被死局逼入角落的黑子,竟以这一子为轴,连点成线。那原本无路可退的一隅,竟逆转为生机。
胜负,瞬息已定。
道陵子抬起茶盏,呷了一口,茶香弥漫,随即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落在愣住的时幼一行人身上:
“连天昭国的帝君,都愿坐在这里,陪我这闲人执棋一局,你们这些后辈,怎能失了分寸。”
垂帘低垂,金丝流苏微微摇曳。
时幼一怔,随即转头看向那垂帘后的身影。
第46章
清清白白!你和那位鬼域之主,究竟是……
那人半侧着身,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从容。即便隔着轻纱帘幔,依然让人觉得,他便是这方世界的轴心——
此人若为天,自是耀眼的正午烈阳。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单膝跪地,右手覆于心口,左手缓缓抬至额前轻点,随后落至胸前,动作整齐而恭谨。
天昭国帝君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了时幼的身上。
他的目光沉静,深邃,仅仅一瞥,却好似将时幼从内到外看了个通透。
“擅闯通音塔,昭告天下欲夺榜首,如今,只需一个时辰,便从月塔中走出……”
“看来,你确有几分狂妄的底气。”
时幼闻言微怔,总觉得这话听来不似褒扬,反倒透着几分旁的意味。
她抬头,目光落在这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身上。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打量天昭国的帝君——
眉如刀裁,带着贵气与从容,令人不敢生出半分轻慢。这样的姿态,果然是帝王应有的模样。
可她知道,玄霁王收藏的书卷中,记载了这位帝君的另一面。
仁德外衣下,他正以圣瞳,监视着天昭国的每一位子民。
时幼垂下眸,掩住了自己的一点思绪。现在,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她问:“我们,是第一个走出塔阵的队伍吗?”
时幼等了一瞬,忽然听到帘后传来一声轻笑。
“半个时辰前,昭琰已率队离开。”
“而在你之前,那位云倾散人,也已带人走出。若按顺序,你们是第三个。”道陵子的声音自帘后传来。
时幼脑中一片嗡鸣。
这怎么可能?
她确信,自己的速度已然是最快,甚至动用了阴阳眼的力量,才堪堪在最短的时间内破解了月塔的奥秘。
可眼下看来,她这般自以为是的“优势”,不过是旁人轻描淡写,便能做到的寻常。
道陵子隔着帘幔,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道:“你以为自己走得快了,或许是因为,你跑得,急了些,而他们,走得比你要更稳些。”
这时,沉默许久的帝君终于开口:“想必你是觉得,凭着这一双阴阳眼,足以领先于所有人。”
“可你该知道,在这里,未必只有你擅破局之法。”
时幼听着这话,低头看着脚下的玉石地砖。
她不甘,却又无法反驳,只觉得肩头莫名压上一片沉重的阴影。道陵子似乎又对她说了些什么,但时幼却只觉耳边像隔了一层水,所有的声音都传不进去了。
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
比试的第一局,她便输了。
不只是输给昭琰,更是输给云倾散人。
她谋划了一整年,步步为营,可终究还是被云倾散人压了一头。第一关尚且如此,接下来的路,又当如何?
时幼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所有的声音都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飘渺。她站在那里,眼神涣散,像是一具空壳。
明烬皱眉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轻轻扯了一下时幼的袖子。
时幼回过神,才听见道陵子的声音,不疾不徐飘来:
“待剩余人从月塔走出之前,你们不妨静候一阵。人齐后,自有新的安排。这期间,武道司景致不错,你们若有兴趣,不妨四处转转。”
时幼懵懂跟在众人身后,恭敬退出大殿,穿过那道巨大的殿门,步入武道司外的长阶。殿内之人,似有说有笑,又似是对他们议论纷纷。
而时幼的耳朵却仿佛被塞住了什么,所有声音都模糊不清,无法听得真切。
阳光明亮,却带着些许刺
眼,秋风轻柔,却带着凉意拂过面庞。
三百六十六级石阶,从大殿直通山脚。
石阶两旁,肃立着无数白玉雕像,每一尊,都是承天榜历代首席。雕像高大,或是冷峻,或是傲然,但无一例外,皆显得气势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