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会变的,这么多年里,经历那些事,恨意足以毁掉所有,即便是夫妻也早离心形同陌路了。更何况……我们当初连个像样的承诺都不曾有,少年时的那点喜欢早就消失泯灭了。”
“我是怎样顽劣的性子,这么多年里你应该有所了解,至于醒来后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过是我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优解。毕竟我那时刚醒来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同你硬拼只有死路一条,我只能拿着年少时那点感情做文章
,好在你信了。”
顾九感受着唇腔中再次泛起的血腥味,低头一字一句道。
“抱歉啊沈朔,我对你只是玩玩而已。”
“我们之间就到这里吧。”
昏黄的灯光落在沈朔身上,他低头看着丝绢上的血迹,沉默地没说话。
屋外风势愈加猖獗,残风透过裂隙涌入屋内,摇曳的火光越发稀薄,直至末了屋内的最后一盏灯熄灭。
周围陷入黑暗中。
“好,我答应你。”
沙哑的声音响起,他缓声道。
空气沉闷到了极致,窒息的触感同唇腔中的血液混杂,令她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似回到了当年被母亲找回的那日,那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那时他们都以为只是一次短暂的离别,可再次见面时却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当年并肩的二人,在命运的安排下,站在了两个对立面。
直到外面传来大小姐的催促,顾九才低头起身快步离开,不敢再看沈朔一眼。
雷声起。
夏夜,骤雨降。
……
第133章
以后都不走了
夜幕低垂,雨势湍急。
雨水自廊檐向下坠落,绵延雨幕近乎将屋内外分割为两个世界。
“咯吱-”
房门在身后合上。
耳侧雨声渐小,纠缠在鼻息间的潮湿水汽被隔绝在外。
顾九低咳一声,抬眸向四周看去。
屋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清晰明了地照亮着周围情形。
目及之处所有物件的摆设布局,样式色泽,均同当年云雾山庄如出一辙。就连旧时屏风上那处不慎被她划破后,用赤色花钿贴上以补救的划痕,这等微细之处也照旧复刻。
顾九一时愣神恍惚,垂眸立在原地,笼在阴影中,沉默地看着脚下那块被身上雨水浸湿的褐色地面,许久未曾动作。
直至——
“哗啦-”
冷冽寒光闪过,一柄锋利长剑架在她脖颈上。
顾九侧眸同剑刃上的人影对视。
白刃锋锐,此刻映照着女子惨白无光的面容。
她低头看向剑刃上那双低垂的杏眼,良久才如梦初醒般微微扇动睫羽。
顾九低头叹了一声,食中二指轻轻推动,将此刻抵在她脖颈间的长剑向旁侧推了段距离。
她耸肩笑了笑,微哑的声音缓缓道。
“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饶过我吧。”
温执冷哼一声,仍旧将剑架在顾九脖颈处,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却也并不再靠近,垂眸看向她,道。
“解释”
她知晓温执的意思。
关于当年的不告而别,她欠他一个解释。
顾九并不躲,任由他将剑抵着自己。
一路自铸剑冢到池安山,她此刻体力有些不支,半靠在身侧石柱上,仰头看向面前俊美近妖的少年。
温执是她当年从尸堆里捡回来的。
那会儿她刚同上古凶兽白冥结下契约不久,尚未完全掌握凶兽的力量,正四处被修真界众人围剿追杀,日子过得很艰难。
那日她又一次受了重伤,彻底没了力量,拖着半瘸的腿一步步向云雾山庄走去。
夏雨猖獗。
血水横流,堆积成山的尸体散发出作呕的气味,在雨水的冲刷下越发明晰,腐烂恶臭裹挟着血腥味同潮湿水气一并缠绕在鼻息间。
死人对她来说再常见不过,这样的味道她也早已麻木。
她从未为谁停下,偏偏那日。
璎珞项圈勾住了她的衣摆,她俯身解开,于是低头看见了温执。
十一二岁的年纪,浑身上下被折磨得没块好皮,只剩个空壳子,残存着一口气。
那会儿她朝不保夕,自身都难以保全,可那日她看着地上攥着柄残刃,气息微弱的小孩儿。
忽然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于是她蹲下问道,小孩儿,要不要我救你。
他点了点头,很轻微的动作,稍不留神便会错过。
可她看见了。
于是她将人带回了云雾山庄。
刚捡回来那会小孩儿伤得太重说不出话,后来伤好些了他也从未提起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她也没打算同这小孩儿长久相处下去,连他姓名也不曾过问。后来他告诉了真名,她也敢没记。
小孩儿性子有点傲,人倒是不坏,偶尔闹些小脾气,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一哄就好。平日喜欢收集各种珠玉宝石,日子比她过得精致多了,她便开玩笑地大小姐大小姐叫他,看他翻白眼瞪自己,偶尔被惹急了追着她揍。
那会儿外面仍旧纷纷扰扰,对她喊打喊杀,架势比过去更为浩荡,可她却觉得日子似乎过得没那么艰难了。
后来小孩儿身上的伤好了,一日突然不见了。
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也不曾带走任何物件。
她四处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影,提剑去各宗门要人,却听传闻说一养蛊制毒的小宗门不知是那句话惹到她这妖女了,被她带着上古凶兽去把人家宗门直接给灭了。
她行至云雾山下,在那日捡回他的地方瞧见了这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