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沈朔起身向她走来,停在她身侧。
他微微俯身,将她背于身后的手拉至二人身前,耐心地将她攥紧的手一一拨开。
沈朔垂眸看向她掌心的月牙血痕,微皱的眉宇间浮着一层悲色,他启唇欲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只沉默地驱使灵力愈合着伤口。
房间在二楼,楼梯一折一转,共三十六阶。
一步一阶,一步一阶……
手腕处独属于沈朔的温热越发清晰,同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的那抹淡淡的木质清香一起,近乎要永远烙刻在她身上。
烙印炙烤的热气积聚在咽喉间泛起酸涩苦味,浓烈的气息随着身后房门的合上彻底坠落。
“沈朔,我有事想和你说……”
顾九握着沈朔的一角衣袖,低声说道。
沈朔身形一顿,背影有些僵硬,微颤的手握住她的指尖拢在掌心。
“先吃饭”
声音温柔轻缓,大抵是带着抹疲惫倦意的缘故,听着不似命令而似请求。
水声潺潺。
盆中温水浸没着二人双手,如葱十指被沈朔虚拢握在掌中,温水随着他的浇渥淋湿整只手。
指尖薄茧稍带粗粝的触感,轻柔划过她手上莹白皮肤,泛起酥酥麻麻的痒,痒意向心口深处走去逐渐变成疼。
桌上正中摆放着一叠荷花酥,在其四周各色菜肴簇拥,比平素更为丰盛,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顾九看了一眼沈朔,杏眸低垂,片刻后又收回目光。
她埋头没啃声,沉默地吃着碗中的菜。
胃部因受情愫影响间歇性绞痛,疼痛令她尝不出任何味道,食不知味地吞咽着所有食材,一碗接一碗,欲将桌上的所有食物悉数咽下。
胃内的疼痛近乎麻痹她的感受,连什么时候咬破了舌头,混着鲜血吞下食物都不曾知晓,直到身侧传来那人慌乱的声音,她才后知后觉。
“小九……”
顾九抬头看向沈朔,那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反应。
他低头抿唇,发白的嘴唇颤抖着,身上的筋骨似乎被人抽出折断般,整个人忽的就没了力气。
他低声哀求道:
“别这样……”
-
窗外狂风摇曳,闷热的气流团簇,肆虐地拍击着窗棂,残风透过缝隙吹进屋内。
烛影摇曳,窗前的一盏烛火熄灭,屋内光影瞬息黯淡了几分。
昏黄的烛火在二人周身蕴染着一层柔和光影。
沈朔微颤的指尖握着丝绢,缓缓拭去她嘴角的血痕。
舌上的伤口已被止住,只是说话间仍旧有些磕绊,好似重新学语般。
顾九握住沈朔的手,放在膝上。
她抬眸看向他,启唇缓声道。
“沈朔,你还记得我当年最后一次来玄天宗时,临走前同你许诺的话吗?”
“嗯,记得。”
沈朔缓缓点头,声音近乎沙哑。
-
那日同此刻一样闷热得令人喘不上气。
她随顾启明如往常般一同前来玄天宗。
一如过往那样,她吵吵闹闹得没个正型,追在沈朔身后,各种招惹折腾人。
玩累了便坐在他院子池水边的草地上,双腿悬空于池面上,吃着手中的荷花酥,不时逗逗池中游鱼,玩得不亦乐乎。
待到吃饱喝足休息充沛后,她拍了拍手,将指尖的碎屑拂去,余光却与身侧那人的目光相接。
她回头看向身侧的沈朔。
彼时日光正盛,他坐于树荫下,手中拢一卷书。许是休憩的片刻,抬头看向她这边,却正好被她抓到。
她玩心大起,故意逗弄他似地说道。
“小菩萨,再这样偷偷看我,我会误以为你喜欢我的。”
本以为那小菩萨会同往日那样,恼怒地瞪她一眼后,扔下一句胡闹,转身不再理会她。
可那日沈朔的反应却同她想象中截然不同。
他只是低头浅啜了一口清茶,将茶盏搁置桌上,而后缓缓抬眸看向她,目光直白坦诚。
“如果我说是呢?”
“你会怎么做?”
从未预想过的回答,一时间令她呆愣在原地。
所有话语此刻堵在喉咙中,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愣然地看着沈朔,看着他微红的耳稍,看向那双浅棕色的眸子。
过往种种此刻顷数涌入脑海中,那些隐秘想法被推至明面,热气涌上,令她从上到下红了个透。
“我……我……”
她结结巴巴了许久,平素说话能将沈朔烦死的人,那时却嘟嘟嚷嚷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脑子跟浆糊似的,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等到终于能说出句整话时,她尚未来得及开口,却听得远处顾启明唤她的声音。
“我……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
她逃跑似的逃离了原地。
那会儿她想,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不用于急于一时。
给彼此一些时间去思考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落荒而逃,只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许诺,没敢再回头看沈朔一眼。
却未曾想过在那之后一切彻底变化,她走上不归路,成为修真界人人喊打喊杀避之不及的祸害妖女,彻底站在沈朔的对立面,再也无法回答他当时的问题。
-
屋外狂风愈加肆意,热浪翻涌,席卷吞噬着周遭的空气,令氧气变得愈发稀薄。
灯又灭了一盏。
屋内仅剩下二人桌前的那盏昏黄小灯。
灯芯被风浪拨弄摇曳,仅存的火苗摇摇欲坠。
顾九缓缓将自己的手从沈朔掌心抽回。
“那时我的确有些喜欢你,但那是当初的事了。我们之间差了些缘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当初没说出口,后面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