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闻言眉间轻蹙,低头思索了片刻,茫然地看向他,缓声道。
“抱歉啊,温执。”
“我当年带回过云雾山庄的人太多了,男女老少加起来快几百来号人了,我真的想不起来和每个人说话的内容了。”
“那段时间我状态很差,说话做事神神叨叨跟个疯子一样,一天里没多少时间头脑清醒过。如果我当初任何行为语言给你造成了误解,那我现在向你道歉。”
“但管你一辈子这句话,只是戏言,你别当真。”
那女子继续说着,可温执却一句话也没再听进去,愣在了原地。
耳中嗡鸣不止,口鼻处似被海水灌入,强烈的窒息感笼罩下令唇腔中泛起腥甜。
脑中反复回荡着她那句,‘只是戏言,你别当真’,连那二人何时离开都不曾知晓。
直至火势蔓延至他身上,烈火炙烤的剧痛才令他回神。
火光明亮映照在残泪上,温执低头,沉默地看向手中的那枚解药。
像是失去痛觉般,麻木地依靠着身后墙壁,任由那火焰肆意吞噬一切。
头顶的房梁在火舌的舔舐灼烧下,终于不堪重负,自中间裂开向下砸去。
扬尘四起,火花飞溢。
他却不躲不避,只是抬眸静静地看着。
墨色眸子中倒映着灼烧得赤红的房梁,越来越近,热浪扑面而来。
房梁即将触及他发顶的那刻,电光火石之间。
却见火光中藤蔓兀自出现,缠绕在他腰间,将他整个人拽了出去。
身后房梁跌落,宫殿顷刻间瘫倒化作废墟,浓浓大火升腾,火海中一片狼藉。
屋外寒风呼啸,重又灌入温执鼻中,被浓烟熏染的肺部此刻才好似反应过来般,咳嗽不止。
整个人无力的跌跪在地,少年人清瘦的身体此刻因剧烈的咳嗽颤抖着,直至鲜血透过指缝滴落在地,咳嗽声才稍缓。
他发丝凌乱随意披散,尾根处还残留着被烧焦的痕迹,往日白皙昳丽的面容此刻沾染着尘灰,整个人狼狈至极。
在他旁侧,另有一人。
那人来得似乎有些仓促,乌色长发简单束在身后,宽松睡袍外披着一件浅紫色长袍,未施任何装饰却难掩绝色容颜。
那人此刻眉眼间染着几分倦色,眸底盈着一层水汽,打了个哈欠挑眉看向温执。
悠悠道。
“怎么,她不要你了,你便一心要寻死?啧啧,气性这般高?”
那少年沉默地面对着他此刻的阴阳怪气,并未再像过往那般次次生气怼回去。
他嘴角处仍挂着未干的血,疲惫得连说话的余力都无,墨色眸子空洞无定地看向前方,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
那人见温执这般反应,蹙眉低叹一声,收起玩心不再逗人。
掌心悬在离温执头顶约莫三尺的距离,向下往这少年体内灌输灵力,疗愈修复着这人身上的伤。
虽说少年伤势严重,但好在同时心也死掉了,麻木地任由他动作,不理睬不回应不反抗。
使得整个治疗过程还算顺利,待到目及之处的伤口都已经痊愈后。
他这才摇着扇子收回手,低头打量着温执。
方才还在院中时,自己曾出现提醒这小孩时机不对,不要与顾九过多接触,让他早些离开。
可这人的脾气岂是能听进去话的,一意孤行不知转弯,结果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硬要撞得头破血流也肯罢休。
男子生得绝色,手中折扇轻轻摇动,此刻脸色有些苍白,低声咳嗽着。
“唉,还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孩儿,月圆之日还这般折腾我,简直是在虐待老人。”
男子无奈扶额摇了摇头,缓缓转身,抬眸看向身后火光翻涌的宫殿。
他轻轻抬手,一缕灵力自他掌心溢出,于火堆中取出一物。
男子低头看向掌中之物,朱红色的细碎齑粉,轻盈飘逸欲随风扬去,再无法重新聚合恢复。
见此,他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可真是生气啊,沈少宗主。
不过一切早已成定局。
他倒是有些好奇,沈朔那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随着男人掌心倾斜,细粉被肆虐的夜风吹至远处。
他收起折扇,回头看向地上那半死不活的少年,长叹一声。
“别伤心了,再过些日子,她自己会来找你的。”
那少年仍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不知听进去几分。
晚风萧瑟,夜间寒气重,男子咳嗽不免加重,唇腔中隐隐泛起腥甜的味道。
见此,他不再耽搁,驱使着藤蔓将那少年卷起。
须臾间,两道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只余越演越烈的火势,肆意猖獗地吞噬着宫殿。
直至天明时分,火势才渐渐削弱,残风中仅余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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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西沉,金色余晖晕染铺呈于黛黑色苍穹之上,高处尚可窥见一抹淡淡的月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浓郁,月影彻底明晰起来。
伴随着夏日夜晚清爽的凉风,顾九伸了个懒腰,悠悠从天蓝色蚕丝被中翻身坐起。
她倚靠着身后靠枕,此刻神志尚未彻底清醒,打了个哈欠环视着周遭环境。
眼底盈着一层水雾,视野有些朦胧不清。在眼前的事物清晰前,沈朔的声音先一步传入她耳中。
“醒了”
声音温朗如玉,缱绻柔和。
那人坐在桌前,搁下手中批阅的文书,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于床侧。
他低头看着她此刻尚未睡醒,仍带着几分倦意的懵懵模样,摇摇头低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