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锐的刀面在岑白的日光之中,折射出出刺目的寒光,利刃裹挟着冷冽而无情的杀气,蓦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刀身映照出薛玉那双银霜般的眼眸,是破碎的,死寂的,却又仿佛拼尽全力地执拗着。
他的声音仿佛蕴藏了千百年的沧桑:“可是我都知道了……那最开始的接近,之后薛家的惨案,以及后来我眼疾之时,你所做的一切……”
“沈莫离,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可是无论如何,我一直都很爱你……”
“可我不爱你了,”沈莫离举着匕首,红着双眼看向他,“薛玉,我早就不爱你了。”
“你要是敢再向前一步,我就立刻杀了你。”
话音落下,薛玉凝睇看着她,墨发在秋风中不住地摇晃着。他就这般看了许久,竟是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可笑着笑着,他的眼尾却徐徐渗出了一滴清泪,顺着他苍白的脸流淌而下,在下颌处停凝一瞬,又再次往下滴落。
滴入尘埃之中,无人在意。
空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不知是谁的。
二人相对而立,久久无言,在身后千山万水的映衬之下,愈发显得凄清悲凉。
而那映照着寒光的匕首,是这苍茫画面之中唯一的锋锐。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流逝早已不再明晰。
蓦然之间,薛玉足尖微动,踩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响动声,让整个画面忽而散发出一种悲哀的鲜活。
而宋怀砚身侧的宁祈见状,不由得低叹一声,又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唇。
——薛玉竟迎上沈莫离伸出的匕首,不管不顾地朝着她走去!
沈莫离明显没料到这般,神情似有微微的动容,举着匕首的手颤抖一瞬,然而却依旧未曾放下。
可薛玉对此仿佛丝毫不在意。他就这般迎着这柄正对着他的利刃上前,直到那刃口抵上他的肩头,划破他不染尘埃的青衣。
“哧——”的一声,是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鲜血应声蜿蜒而下,将他的青衣濡湿了一片,又顺着他的肌肤缓缓流淌,直到渗入脚下的泥土之中。
嘀嗒,嘀嗒。
!
宁祈神色大惊,下意识地迈步出去,想要冲上前阻拦,可她还没迈出两步,便被身侧的少年伸手捞了回去。
“别着急,”宋怀砚轻声道,“薛玉不会死的。”
他话说的肯定,给人极强的安全感。宁祈也不知为何,就这般自然而然地听了他的话,赶忙噤了声,一颗咚咚跳动的心也平定了些。
只是当她望向薛玉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时,心脏还是忍不住一揪,担忧地看向沈莫离。
这匕首再往前一寸,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由于巨大的痛楚,薛玉的眉心紧紧蹙起,额间也浮起一层薄汗,可步伐却未曾有一瞬的停滞。他仍在执着地往前,任由利刃在他的肌肤里愈刺愈深。
他就像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豪注,赌面前人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软。
鲜血越流越多,将土地染成了一片绝望的猩红色。
终于——
在匕首马上就要刺入最深处时,沈莫离倏而收回了手。随着她的动作,血花在薛玉的伤口绽放开来,猩红的血珠朝四方迸溅,溅落在他苍白的面孔之上。
犹如玉佛沾血,说不出的凄楚破碎。
沈莫离红着眼,朱唇翕动了半晌,却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用一种极为悲哀的目光看了薛玉一眼,随后便攥着匕首转身小跑着离去,宛如一位丢盔弃甲的逃兵。
只有薛玉被留了下来,孤身站在原地。他似是再也忍不住翻涌上来的巨大痛楚,嘴角淌出一片鲜血,随后踉跄着单膝跪在地面上。
宁祈看着负伤的薛玉,又望向沈莫离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左右为难:“我们……”
“我们先走,”宋怀砚似是知晓她要问什么,打断了她,“去找沈莫离。”
“可是薛玉……”
宋怀砚望了薛玉一眼,声音很淡:“只是肩处受了伤罢了,死不了。”
宁祈:“……”
这人,怎么就没有一丁点的同情心呢?!
她正腹诽着这小黑莲,不料他又倏而靠近过来,薄唇凑到她的耳畔,声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不满:“真是奇了怪了,我眼盲之时,怎么不见你如此忧心?”
宁祈避开他微凉的吐息,耸着双颊还嘴道:“你看看人家薛玉,这气质,这破碎感,你能跟人家比嘛……”
话还没说完,她感觉自己的手腕上忽而落下了一股力道,强硬得不容置喙,攥得她手腕发疼。
“宋怀砚,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没骂你啊……”
她努力挣扎着,可少年力气大得惊人,她几乎拼劲全力,竟也毫无抽身的机会。
宋怀砚攥着她的手又添了些力道,拽着她整个人掉过身子,沿着沈莫离离去的方向往回走去。
“别看他了,我们去找沈莫离吧。”
宁祈脚底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他的怀中。
她在少年的蛮力下勉强稳住身子,看向他阴鸷的侧脸,忍不住在心底又腹诽他几句,又只好无奈地跟上去。
*
暮秋时节,天气愈发寒凉刺骨,连窗檐瓦楞上都覆上一层经夜未消的白霜,天地之间一片恓恓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