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沈莫离。
只是此刻二人相距颇有些远,沈莫离并未注意到她的身影。
宁祈望见她此时性命无虞,心下喜不自胜,但还未迈步走上前去,她心底忽而升起一股子疑惑:
那小黑莲动作那般快,又朝着江畔而来,这个时候怎么又不见了呢?他若不是跟着沈莫离而来,此时此刻又是去哪儿了?
她越想越奇怪,便好奇地掉过身子转过头,仔细地朝四下张望。
怎料自己还没仔细去探察,肩膀上忽而搭上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来,紧接着耳畔响起了一道极其阴冷的声线:“你是在找我么。”
“啊!”宁祈惊呼一声,心脏剧烈地颤动起来。
她循着那人的声音回头去看,只见宋怀砚一身素色的衣衫,正长身立在自己的面前。他毵毵的墨发在秋风中摇曳,那双阴鸷的狭长凤眸徐徐勾起,掺杂着意味不明的散淡笑意。
活像一只暗夜中走出来的鬼魅。
宁祈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余惊未消,看着他埋怨道:“大白天的,干嘛这样吓人……”
“你胆子这么小,若是晚上去吓你,岂不是要吓掉一条小命?”宋怀砚不依不饶地还嘴道。
眼下情况特殊,宁祈懒得同他白费口舌:“你刚才去哪了?”
宋怀砚轻笑道:“你说要好好看住我,寸步不离,便是这样看的?连我方才的去向都不曾知晓。”
得,这人说话又是这样,一套又一套的,根本没法儿交流。
宁祈晨起时的气还未消,见他这般,索性也不欲搭理他,径自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朝远处望过去。
倒是宋怀砚见她这般,先退了步,温声道:“今日是最后的期限。正如你所想,我跟着沈莫离出来,自然是想着趁机下手的。”
见他终于正色了些,宁祈便也沉下了气:“然后呢?”
“然后……”宋怀砚薄唇微微勾起,“然后我知晓你跟了出去,便……”
“便又想着遛我一遭呗。宋怀砚,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跟着你了!”
宋怀砚倒也坦诚:“是啊。”
“你你你……”
“可你不该庆幸些么,”宋怀砚打断了她,“经此一遭,我倒是没机会对沈莫离下手了。”
宁祈沉沉叹了口气,低声呢喃着:“谁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若是现在要对沈莫离下手,我拼命相护,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是说真的,”宋怀砚淡声开口,锐利的视线遥遥地投向远方,“有人过来了。”
有人?
宁祈循着宋怀砚的视线,遥遥地朝不远处望了过去。只见有一袭青衣沿着江畔跋涉而来,在见到沈莫离的那一刻轻轻驻足,长身鹤立在她的面前。
那人身姿颀长,面如冠玉,脊背挺直着立在山水之间时,像是一位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渊清玉絜,如圭如璋,端得上是君子无双。
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然而在他整个人出尘绝艳的气质之中,竟也削弱了几分缱绻,多了几分不染纤尘的淡漠与超然。
宁祈看得有些呆滞,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谁呀?长得这般好看……”
话音还没落儿,她感知到自己身侧的人忽而怔凝了一瞬,旋即响起了一道发着颤的声音:
“那人便是薛家长子……”
“薛玉。”
第48章 故人
“薛玉?他他他怎么会到这里啊……是来找沈莫离的吗?”
宁祈遥遥地望向江边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 语气极为不解。
可是这次,宋怀砚并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钉在了薛玉和沈莫离身上,苍白的手指悄然嵌入掌心, 血青色的脉络一下又一下地抽动着,仿佛即将挣脱肌理的束缚。
根据前世的记忆,自从薛家将沈家的纰漏上报朝廷后,沈家一落千丈, 两人似乎也再无关系。
而他们此生的最后交集,应当便是宋怀砚屠杀昀江之时,薛玉死在了他的剑下, 而沈莫离则逆着人潮一步步跋涉而来, 不畏尸海,不惜己命,只为见薛玉最后一面。
但在这一世的所见所闻中, 沈莫离对“薛玉”这个名讳格外忌惮,让天下人都以为, 她对他是恨之入骨的。
但宋怀砚隐隐觉得, 这事情绝无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平静无澜之下,似乎潜伏着不为人知的腥风巨浪。
而他们二人,也绝非一个简单的“恨”字可以概括。
宋怀砚眼睫扑簌着, 鼻息微沉,静默地看向两人。
面对薛玉携着风霜而来的身影,沈莫离的身形明显怔凝在原地,手边挎着的篮子应声跌落, 骨碌碌地滚出很远。
她后退两步,颤抖着声音道:“……你不该来的。”
孤鸿掠空, 在苍茫的水面上映照出一道墨影,如同一叶在山水之间自得漂泊的小舟,又像是随波逐流、无依无靠的浮萍。
更像是在水面之上,划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血痕。
薛玉深深地凝望着她,薄唇轻启,声音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孤寂:“莫离,我找你找了很久。”
“可你不该来找我,从来都不应该,”沈莫离哽着声音摇头,“你知道的,我恨你……”
“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说着,她忽而从袖剑取出来一柄小巧的匕首,决绝出手,将利刃横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