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宁祈重复着这两个字,更加疑惑了,“那茉莉姐姐又跟他发生过什么,才会这样恨他……”
“谁知道呢,”宋怀砚轻笑道,“恨一个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恨……
宁祈耸了耸小嘴,觉得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左右是旁人的恩怨,也不会太牵扯到他们。
她便默默地搀着宋怀砚的胳膊,徐徐往回走。二人便无声地行走在乡间小道中,岑寂无比。
*
这些时日,因着宋怀砚的眼疾,他们只好留在茉莉家中养伤。所幸天水村的百姓都极为质朴,对他们多有照拂,茉莉也如老者所说一般,心善的紧,他们的生活倒还算自在。
宁祈每天跟着茉莉打整花草,放放纸鸢,倒还有些喜欢上这般闲适自得的日子了。
唯一的不足之处是,家里有个小瞎子,茉莉在外做生意的时候,总得她亲自照料他。
其实这小黑莲瞎也有瞎的好处,满腹坏水施展不开,嘴臭的毛病也收敛了些,就是在茉莉跟前时,他总爱对她“娘子”“娘子”地叫,弄得她好不别扭。
但目前二人伪装身份,她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他叫了。
这日霜降,晌午时分,天气倒还算晴霁。宁祈不想浪费这么好的天儿,寻到了一只极为好看的纸鸢,可茉莉已经出去忙活了,也没人陪她。
宁祈思来想去,也只好试着去找宋怀砚。
她一手提着线轮,一手拽着纸鸢,雀跃着来到宋怀砚的屋门前。少年端坐在桌案前,眉眼被白纱覆着,削弱了许多阴冷与戾气,她似乎也没有往常那般怕他了。
于是她极为自然地走到他身前,试探着问:“宋怀砚,天气这么好,你要不要陪我出去放风筝呀?”
宋怀砚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他,下意识地微微仰首。随着他的动作,从支摘窗透过来的一道金色日光,恰如其分地洒在他的侧脸上,漾开一层暖意。
的确是个极好的天气。
宋怀砚唇角微微上扬,可一开口却是:
“让一个瞎子陪你放风筝?宁祈,你居心也太险恶了吧。”
宁祈:???
得,亏她还觉得这些日子他收敛了些呢!
她气鼓鼓地跺着小脚,语气不满:“宋怀砚,你能不能别老把人往坏处想,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本姑娘愿意带你去放风筝,那是看你一个人可怜,好心好意……”
还没说完,忽而被少年清磁的声音打断:“我又没说不陪你去。”
宁祈及时刹住了喋喋不休的话头,两眼一亮,可一个“太好了”还没说出,却听少年又道:“娘子有令,宋某不敢不从。”
宁祈:“。”
这小黑莲,不经夸呀不经夸。
但眼下宋怀砚身体有疾,她想,自己还是不必跟一个小瞎子计较。
于是她还算温和地扶起宋怀砚,带着他徐徐朝门外走去。
*
昀江水面豁然,与长空一色,如同一卷开阔的水墨画。天水村的耕地便聚集在昀江之畔,深秋时分,麦浪金黄,风一吹便连了天。
看着这样的景色,宁祈也顾不上宋怀砚了,抱着纸鸢便往前跑去。
感受到少女气息的抽离,宋怀砚“欸”了一声,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个姑娘心性,一拿到纸鸢,连他一个活生生的人都不管了,让他一个眼盲之人干站在原地。
这事儿,也只有宁祈做得出来。
但感知到少女的愉悦,宋怀砚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长身静立着,朝她奔跑的方向微微侧眸。
灿然的阳光恣意倾洒,照在人的身上,令人仿佛能听到生命流动的声音。他就这样站在日光中,虽然看不到眼前的景色,却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勾勒起来。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面前该是怎样的场景:
青山松落,麦浪滚滚,天地间一片玓瓅辉然,而少女牵着纸鸢往前奔跑,摇曳的青丝沐浴在阳光之中,映照出细碎的金光。
她那藕粉色的裙摆应是迎风飘扬的,宛如一只自由翱翔的青鸟。
隐隐约约,耳畔似有少女的笑声传来。
她笑起来,该是比阳光还要明亮的。
宋怀砚面色沉静,气息放缓,静静感受着时光的停凝。
他甚至控制不住地去想,若他只是个生于一隅的平民,自小在山水与旷野中生长,远离朝野纷争,远离朝野喧嚣,耳畔只有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若是能就这样一辈子……
还未及深想,他的思绪忽而被宁祈清脆的声音打断:“宋怀砚,有人找你!”
宋怀砚身形一颤,下意识地问:“何人?”
便听身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似乎有人在他身前跪下,哽着声音道:“殿下……卑职终于找到你了。”
竟是他的心腹,剑云。
若换作往日,逢此危机,他必会急不可耐地与剑云取得联系。可眼下听着剑云的声音,他却没来由地觉得烦躁。
身处山水之畔,四野空岑澄明,剑云站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总让他有种割裂的怪异感。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剑云声音断断续续的,如泣如诉:“殿下……都怪我没护好您。那日刺客生变,我眼睁睁看着马、马车脱缰,却被刺客困住,来不及救您……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