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夜幕深沉,他的面色又是这般阴翳丛生,总让她后背隐隐发凉。
“深更半夜的,你觉得我来……能做些什么?”宋怀砚将纱帘彻底挑起, 露出一张阴邪的面孔,尾音不自觉地微微上挑,沾带上几分玩味的笑。
这话, 明显是在故意揶揄了。
一片薄红浮上宁祈的耳尖。她不自然地后挪半步, 磕磕绊绊道:“有、有事直说……”
“郡主便是这般的态度?”
宋怀砚挪步上前,跟着她凑过去,状似委屈地掀起玄色的袖子, 露出因误伤而泛红的腕子。
他轻轻嘶气,“啧”了一声, 嗓音无辜极了:“好疼……”
又来这套。
宁祈见惯他的伪装, 自是知道他的话几分真假。她的双颊鼓了鼓, 叉起小腰,对他有些没好气:“我要睡觉啦……”
话还没说完,视线却被一样清凌凌的物什吸引了注意。
宋怀砚深谙进退有道, 不欲再去逗弄她,终于说起正事:“这是给你的,拿好。”
宁祈半信半疑地挪步过去,借着纱帘投过来的烛火和月光, 仔细瞧清了那件物什。
雕纹繁复,光泽莹润, 欺雪赛霜……
这这这……这不是她误送给宋君则的玉佩吗?!
想到傍晚他行踪的异常,宁祈恍然大悟:“你去找他要回来了?那、那你同他说清楚了没?”
宋君则盯着她,面色变了一瞬,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不是找他要的,也未曾同他说。”
“啊?”宁祈疑惑,“那你……”
宋怀砚毫不避讳,如实道:“偷回来的。”
宁祈:???
“……”她被噎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偷、偷回来的?”
不是,好端端的,他分明可以说明情况,正大光明地拿回去,干嘛要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她算是明白了,原来他白日里那句“不必”,回应的是她的前一句话。
正失神着,那件玉佩已经被塞到了她的手中。宁祈微微一滞,有些心虚:“你、你还是找他说一下吧……”
宋怀砚徐徐摇头:“没必要。”
宁祈捏了捏手中的玉佩,只觉有些发烫:“那我去说。”
一边说着,她便小步凑到帘帐前,欲掀起帐幔走出去。可她的手刚一抬起,便被一只大手猛地拽了回去。
宋怀砚攥着她的腕子,眼尾悄然蔓延开一抹薄红:“你就这么想去找他?”
宁祈微怔了下,有些不明就里:“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况且……我白日里本就是想和他同乘……”
一提到这个,宁祈就来气。她本可以和宋君则坐一辆马车,逍遥自在,半途却被宋怀砚这厮强拉过去,害的她这一路战战兢兢。
她垂下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嘟囔着试探:“那个……今夜不去找他也行啊。事情也都弄明白了,我明日起便跟君则哥哥同乘,顺便把玉佩的事情跟他好好解释清楚……”
“诶哟!”也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对,她感觉到宋怀砚攥着自己的手,力道愈发地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生生折断,令她一时吃痛,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心生不快,想要开口埋怨,却在抬头瞧见宋怀砚神色的那一刹那,陡然顿住。
——昏暗的光线之下,他的凤眸彻底沉冷下去,视线犹如实质,在空气中凝成一把锋锐的利刃,直直地向她刺来。
与此同时,一片水红色自眼尾徐徐蔓延开来——并非从前那般无辜委屈的,而是狠戾的,森冷的,令人一瞧,便只觉脊背发寒。
宁祈原本要说的话,尽数堵在喉间。她浑身颤抖着,再次退后两步。
便见宋怀砚忽而轻笑起来,嗓音噙着几分阴邪的沙哑:“你若是敢找他……我便去杀了他。”
声音并未刻意放大,可每个字都仿佛淬成冰剑,一刀又一刀,将周遭的空气彻底撕裂开来。
宁祈有些不可置信,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一张小脸霎时变得惨白惨白。
他他他他说什么……?!
他怕是个疯子吧!
宋怀砚的话音一落,宁祈又猛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所做的那场噩梦。夜色漆沉,雨落如注,玄衣少年面色阴冷,恶狠狠地将利刃刺在宋君则的胸口,那般无情,那般决绝。
他如今的神情,同梦中一般无二。
从前的相处,宁祈只知道他是个表里不一的小黑莲,是个不怀好意的大反派。如今听了这话,再迎上他淬满杀气的目光,她才有些恍然,自己到底是低估了他。
她虽没真正见过他杀人的场景,但此刻却没来由地相信:
既然他说要杀了宋君则,那便真的会去做。
她看着自己被攥得泛红的腕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可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按照环玉所说,他现在对她的好感还是负数,归根结底,应当不是因为她去找宋君则一事而发怒。
宁祈思来想去,只得到两个答案:第一,宋怀砚如梦中一般,本就痛恨宋君则,谋划着除去他,因此才放此狠话。第二,这小黑莲是个偏执的性子,见到自己送出的东西被转手他人,还送到了自己痛恨的人手中,一时情绪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