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曦看着这些失去理智的百姓，心中满是无奈与悲凉。
在汹涌的民意面前，她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声势越来越浩大，大到超乎宋云曦的想象。
甚至有人丢来泥巴、烂菜叶、石头……
尖锐之物砸破了宋云曦的头。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炸药。
原本就躁动的人群更加疯狂起来。
燕九并没走。
与慕长离同时而动，过来想要挡住四面八方丢过来的杂物，二人一个月白长袍，一个墨色锦服，此刻却都变得脏污。
宋云曦站在原地，脊背挺得很直。
感到无比荒谬，有一瞬间却又有些难过。
这时她想到的不再是自己与广安侯府、与小皇帝之间的仇恨——更是父亲更宏大的愿景。
他盼着大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安居乐业。
可这就是她父亲要庇护的子民？
她曾经对京城、对这里的百姓怀有的那一丝归属感，此刻已荡然无存。
自己不过是个被命运裹挟的牺牲品，哪怕重来一世，却依旧在汹涌的恶意中挣扎。
宋云曦悲哀地意识到，在恐惧和无知面前，人心竟如此脆弱与丑恶，所谓的信任和理智轻易就被谣言的洪流冲垮。
既然如此，父亲还有什么必要为了这些人而与大周的所有权贵对立？一道同流合污就是，哪怕往后覆国，尸殍遍野。
也是这些人自找的。
一切说来长，思绪却只在一瞬间。
“燕提督，劳你护好宋娘子！”
慕长离罕见对燕九用了请求的语气，随即毅然朝百姓大喊，“某乃朝廷命官，速速让开道路，不然本官按律将你们全抓起来！”
这话有一定威慑。
说着，慕长离奋力朝人群外挤去。
燕九默契转身，一言不发将宋云曦护在怀里。
宋云曦下意识挣扎了下，却根本动不了。
一个阉人。
身躯却很是高大，能将她护个严严实实。
他没有了每次见宋云曦的浪荡邪肆。
眼下收起了所有锐利，只是个沉默的守护者。
第59章 让她承欢祈怜
向来人心难测。
就像三哥从始至终对人戴着和乐的面具，无人得知他心中失去双亲、被未婚妻背叛甚至要置他于死地的痛。
就像燕九数次被她辱骂，口口声声重复自己有着帮她的心，却行坏她的事，依然能够一副爱慕她的模样纠缠左右。
就像后来的这些百姓，个个温良的走在街上，无缘无故看见有人煽动，便一起冲过来要她死。
宋云曦不领燕九的情，一点都不。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他怀中，“你知道我与慕长离在此处，所以你刻意拖延住我们，是也不是？”
燕九低头，“宋娘子，何出此言呢？”
百姓依然群情激奋，可是在燕九臂弯下的这一小方天地，却像是将外界完全隔开了似的，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不为外界喧嚣所动。
平静的脸，平稳的声。
“你故意破坏甘草的行动，诱导我们去揣测宋云卉有什么隐秘的势力支持；
“你拖延我与慕长离，方便宋云卉借她的老法子，用舆论攻击我；
“你假意一副保护的样子，想让我因此对你感恩。”
燕九眼珠里的色很沉，他没有摆出寻常听见宋云曦说话时的笑，只是淡淡道：“错了。”
宋云曦却笑了，无比嘲讽。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已经都写在了脸上。
“自认识宋娘子，本督心里就惊叹于你这奇女子。本督确实想跟你多亲近亲近，才做下了头两桩——但最后一桩却错了。”
燕九几乎要把唇吻上她的发顶，“虽不晓得宋娘子为何要做这些事，但本督说过，我能护你周全。如此，何为假意？”
宋云曦不理会他这看似深情的话，只是说：“你一定很疑惑，为何根本查不到我的底细吧？”
“愿闻其详。”
“所以你才会一而再给我找麻烦，想看看我到底有什么牌能出。”
燕九低低笑了声，气音道：“娘子错怪本督了，麻烦不是我找的。”
“是——你不过推波助澜，雪上加霜。”
“唉……”燕九叹息一声，“话得这么直白，可就没什么乐趣了。”
随后，他调转话锋，“说了这么半天，宋娘子却还没说你的底细呢。”
宋云曦仰头看他，额头的血已经路过眼尾，蜿蜒到她的脸颊，乍一看就像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一般。
妖冶、危险。
燕九看得心跳不由自主有些快，一股燥热直冲天灵盖。
两人对视一眼，宋云曦轻轻垫脚，在燕九耳边道：“燕燮，西府海棠过完年就开了，你还记得清西府海棠的花儿什么样吗？”
燕九身姿笔挺地站在那，脸上的热气瞬间散了个干净，心跳似乎也随着他呼吸那一瞬的停滞而漏停了似的。
他微动，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
缓缓开口，“看来宋娘子记错了本督的名字，况且本督，自生下来，就没看过西府海棠——娘子若喜欢，我派人去给你寻一棵。”
宋云曦放松地朝后倒，仰头扯出一抹不屑地笑，“你说，话说得直白就没乐趣了，可我却觉得好玩得很。”
两人的对话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然而全是暗语交战。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官兵疾驰而来，将二人的暗流涌动打断。
为首正是慕长离，他率领官兵，迅速驱散了围堵的百姓，将宋云曦护在中间。
慕长离看了眼燕九狼藉的背，迟疑一瞬，还是朝他拱手，“多谢燕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