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想起的,自然是那没心没肺的娘俩。
自打到了热河,十几天都过去了,除了太后跟前,这娘俩硬生生就没见过人影儿。
方荷倒是还记着御前有个皇帝,叫人送了两次汤水过来。
啾啾跟着没人管的三个哥哥还有几个姐姐,玩儿得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阿玛。
康熙问梁九功:“皇贵妃的帐篷安置在哪儿了?”
梁九功心下清楚,主子爷想问的不是皇贵妃住在哪儿,而是有没有来皇帐的意思。
他在心里叫苦,万岁爷想叫皇贵妃住在皇帐,直接安排不就好了?
非得等皇贵妃……何苦呢!
他小心翼翼躬身,“回万岁爷,太后身子才刚痊愈,又要接见北蒙的王公女眷,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蓁主子孝心可嘉……”
“行了!”康熙黑着脸止住他这一连串的车轱辘话。
不用梁九功继续说,他也知道,方荷定是把帐篷安置在了太后旁边。
那地儿在皇帐的斜后方,更靠近马厩那一侧。
因为马厩是天然的防护线,后面有驻兵把守,前头有皇帐护卫,最是安全不过。
作为皇贵妃,方荷的身份明面上是比太子稍稍低了一点,但因为是长辈,按规矩而言,一应起居都排在太子前头。
太子的帐篷就在皇帐一侧,皇贵妃的帐篷也该如此,可她心里就只有太后和啾啾。
康熙早知道这个事实,倒也不是太生气,可总有点微妙的憋屈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格外叫人心烦。
就在这档口,他记起了常宁的异样。
加之常宁上的折子里,还有些事情说得不够清楚,等在草原上驻扎好,立刻就叫梁九功去请常宁过来。
北蒙王公们早在圣驾到来之前,就已经齐聚在草原上,等着迎接圣驾。
唯独噶尔丹,拒不受诏,甚至还纵容从伊犁那边过来的旧部,绕道喀尔喀蒙古边界,与好几个部落起了摩擦,隐隐有继续入侵喀尔喀各部落的意思。
康熙心里憋着火呢。
与其去方荷那里听她狡辩,自己还得压着憋屈去哄,这会子康熙心绪实在难平,还是更想找人臭骂一顿,也好疏肝理气。
常宁听到康熙口谕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候,见梁九功亲自前来,知道自己这回是躲不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倒也没继续磨蹭,“梁谙达你先回去,万岁爷要与我抵足而眠,我得准备准备,稍后过去见驾。”
梁九功愣了下,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
恭亲王还打算跟娘娘们一样沐浴更衣,以侍寝的规格往皇帐去觐见?
可见常宁还真脱了外袍,梁九功虽心里哭笑不得,却也没法儿拦着,只好带着满头雾水先回御前复命。
梁九功不知道的是,他刚出恭亲王的帐篷,常宁就紧着声唤长随出去办差。
他给自己换上一袭黑色束身长袍,而后又罩了一层黑色披风。
等他换好了装备,长随也把差事办好了……带了个长得雌雄莫辨,身形纤细的小太监进来。
“没叫人瞧见吧?”常宁满意地打量了下恭敬候着的小太监。
上回仓促之下,长随找了一圈,也就只找到个还算清秀的小太监,甚至没确定对方愿不愿意伺候贵人床榻。
当然了,常宁倒不是在意一个小太监的心思。
要是他自己有这个癖好,即便对方不愿意,大不了霸王硬上弓,爽了自个儿也就是了,左右都是他的奴才,好坏都得给他受着。
可要是伺候皇上,如若心生不愿,万一在伺候的时候出点岔子,引得皇上雷霆震怒,常宁担不起后果。
好在十几日下来,还真找到一个长得更好,也心甘情愿侍奉圣驾的。
长随立马回话:“王爷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是咱们自个儿府里的奴才,谁也没瞧见,这小子以前也没出过府,旁人也不知道是咱们府里的。”
常宁大喜,拍拍长随的肩膀,“好!回头你自个儿去领赏!”
他遮得严严实实,小太监也没人认识,回头就算是传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的流言来,也没人怀疑是他往御前送人。
这回可算是妥了!
他高高兴兴……狗狗祟祟带着强自压抑激动的小太监,特地贴着帐篷边儿绕了好几圈,换了条路这才往皇帐去。
就常宁这身打扮,在京城保管天一黑谁也瞧不见。
但这里是草原,皇上和宫里大半的主子都在,火把几步一个,到处灯火通明,他这打扮……嗯,很难评。
起码胤褆是这么觉得的。
他站在自己帐篷门口,对着长随感叹,“这人是不是有病?他就不怕銮仪卫把他拿了,乱刀砍死?”
胤褆新换上来的长随刘跃嘿嘿笑,“瞧爷您这话说的,就瞧这位爷披风用的料子,銮仪卫也不敢拔刀啊!”
“这可是福建进上来的贡品漳绒绸,只有皇亲国戚可用得,奴才瞧着像是新料子,今年三月里贡品进宫,皇上可只赐了几位王爷和国公,太子都没有呢。”
胤褆:“……”
也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对话莫名有些熟悉。
绞尽脑汁想了会儿,他猛地一拍巴掌,想起来了。
先前在畅春园,碰上皇贵妃去娘娘庙前瞧热闹的时候,被打死的张昌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那这是……有热闹可瞧?
胤褆迟疑了下,上回瞧热闹,挺费腚的,这回要不就算了?
但想是这么想,胤褆却还是没忍住一拐弯,拐进了三阿哥胤祉的帐篷。
御前的热闹,见一回少一回,反正现在他们可已早不是吴下阿蒙了,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