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心细,一眼就看出梁九功走路不自在。
“梁总管这是……”
梁九功下意识捂了下腚,赶忙又倒抽着气松开,努力扯出个笑来。
“嗐,奴才没能劝主子爷少饮些酒,让主子爷生……龙体不适,自然该罚,昨儿个伺候完皇上,奴才便去慎刑司领了罚,好长个记性。”
六部尚书们面面相觑,索额图和陈廷敬蹙眉。
在场的差不多就是整个大清官职最高的一拨,都是人精,不用梁九功说得太清楚也听明白了。
皇上那日醉酒被激应了赌,得知自己做了什么,保管大发雷霆。
御前可不止梁九功一个瘸着腿的,连殿内都有人脸色发白,像是受了伤。
没办法,有个能折腾的贵主儿见天儿在御前,都知道古法水粉有多好用了,变幻一下风格不要太简单。
至于瘸腿,也没人挨打,只能说总背锅也不全是坏处,起码需要的时候,都有经验了。
梁九功偷偷踹了瘸错腿的齐三福一脚,若是再瘸错了,回头他就叫这臭小子真往慎刑司走一遭。
被御前这风声鹤唳的气氛唬住,众人在御书房内给康熙行过礼起身后,竟一时没人敢先张嘴。
康熙沉着脸扫他们一眼,“怎么,跑御前当哑巴来了?若是舌头不需要,朕可以替你们割了去喂狗!”
索额图硬着头皮躬身,“万岁爷,中秋宫宴一事……是奴才等人吃多了酒,失了分寸,激怒了昭元贵妃,奴才愿领罪,向昭元贵妃请罪,只是这科举一事,却万不可儿戏……”
“还用得着你来教朕!”康熙重重将茶盏拍在案上,目光冷厉剐索额图一眼,寒着声儿打断他的话。
“科举为大清选拔栋梁之材,数载甚至数十载才能培养出几个得用的,为国牟利,为民谋祉,此乃国之大事,就算是朕舍了这张脸不要,也绝不可儿戏!”
“皇上英明!”接替太子太傅王琰新任礼部尚书的熊赐履赶忙道。
“臣以为,不过是家宴上几句闲话,当不得真……”
康熙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那么多人听到朕金口玉言应下了,朕的话也当不得真?”
熊赐履赶忙解释,“臣不敢,只是臣以为到底不是明旨,私下里让学子与读过诗书的女子比一下才学,也算是应了赌……”
他的话仍然没能说完,被康熙怒气冲冲摔到他们脚下的茶盏给打断了。
四分五裂的声音让众人心尖都颤了下,又一次跪地,高呼万岁爷息怒。
刚才梁九功可叮嘱了,万不可让皇上再生怒。
万一皇上因此龙体有损,他们万死都难辞其咎。
康熙怒极反笑:“朕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倒叫你们奴大欺主,还指望着朕夸你们一句好?”
“朕为何要应下贵妃的赌?”
“动动你们那愚蠢的脑子好好想想,戏耍一途你们都能输给女子,甚至叫人家把朕放出去的签子拍到你们脸上,你们就真当脸皮,全往自个儿脸上贴了是吧?”
“大清儿郎的脸面都被你们给丢尽了,生叫一群妇人看了笑话,朕若避而不应,朕都替你们臊得慌!”
“但凡合乎规矩礼法,朕看女子上了考场,那些觍着脸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妇人之见的迂腐之辈,全都要回家做奶嬷嬷去!”
众人被骂得口干舌燥,明珠赶忙道:“万岁爷息怒,奴才以为,此事不止关乎国体,还关乎皇家的体面,万不可敷衍了事。”
康熙面色更黑,“怎么着,你还朕想叫女子进考场?”
“那回头你们的官职,朕是不是也该封给你们家里的女眷,也不必叫朕见了你们就生气!”
左也不行,右也不对,索额图半阖着眸子,缩起脖子来,恨不能先变成寺庙里的王八,好有个壳子给他躲一躲,这实在是愁煞个人。
明珠倒还算绷得住,他冷静道:“奴才的意思是,正经科举自然不能任女子染指,皇上金口玉言,也绝不可当玩笑视之。”
“可若无关朝堂,让礼部在会试之时,为女子单独举办一场科举呢?”
“科举选拔出的进士自然为朝堂所用,女举则可由皇家赐予诰命或封号,届时由双方一甲择了吉利日子,光明正大比上一场,这赌局方得胜负,也完全不妨碍社稷。”
康熙的面色稍稍和缓了些,明珠这厮真不愧旁人背后叫他老狐狸,论心眼子还真没人比他更多。
他还没来得及提及选秀之事,倒叫明珠误打误撞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康熙面色稍霁,索额图却又有了疑议。
“还从未听说过女子科举的,即便不入会试考场,若然传扬出去,也会叫那些蛮子笑话咱们被女人拿捏,胡作非为。”
熊赐履也眉头皱得死紧,“再者会试时,进京赶考的学子众多,女子名节事大,天天出门本就不合规矩,万一再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就更有失体统了。”
明珠垂着眸子,平静道:“这只是奴才的拙见,若各位大人们有其他高见,只管当端范胡言乱语便是。”
康熙没说话,只沉着脸坐回去,浑身低气压地看着众人。
左右科举绝不能改,他这个皇帝的颜面也绝不能丢,还得平息万一此事传出去后会引起的矛盾。
总之,既要又要还要,一个都不能少,你们看着办吧。
索额图他们灰头土脸出了御书房。
一出来,索额图便讽刺明珠,“你倒是会揣摩皇上的心思,也不想想若是女子也可举了,回头你纳兰家的大门会不会被学子门撒上金水,叫你臭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