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熙离宫后的第三天,景嫔在瑞景轩的小花园里,拦住了方荷。
“昭元贵妃,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方荷问:“赌什么?”
“赌第一个对你动手的人,不会出自后宫。”景嫔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
前朝无法轻易跟后宫接触,如果不是后宫动手,也就只有阿哥们……准确来说是太子。
方荷先前苏东西的时候虽然谨慎,但到底与这世道不同,并不意外景嫔能发现她,只在心里腹诽,难不成,她这可疑老乡,还是个穿书党?
她都没那么肯定谁会先忍不住蹦出来。
虽然对这位疑似老乡的景嫔略有些警惕,她还是没忍住问。
“为什么这么觉得?”
景嫔轻笑道:“古往今来,恩宠都是虚幻,大家争的不过是权柄,温僖为家族所累,不敢轻易动手,最多袖手旁观,其他人还没这个资格。”
“为君之道,是大仁大爱,大仁需杀伐果断,大爱需善存己身,可你的存在,你的子嗣,都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只要他还记得自己所学,便不会迟疑。”
方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她在酒店里服务过很多大佬,清楚大佬们特有的那种云淡风轻的气场,比起景嫔却仍弱了些。
而且后世的大佬,没人会把怎么做皇帝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啊。
方荷隐约觉得,这不像老乡……倒像武大佬或者吕大佬那种人物。
可景嫔那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兴味和示好,却又没有康熙身上临朝过的那种气场。
她思虑再三,应了这个赌,试探着笑道:“既景嫔看好我,往后也不必如此客套,叫我果果便是。”
如果景嫔不看好她,去的就该是毓庆宫,而不是来她面前。
景嫔笑道:“还是叫你昭元吧,你叫我雅娘便是。”
方荷被封贵妃后,便不再住云崖馆,也没去皇贵妃住过的澹宁居,那里改名钟毓苑,赐居太子。
嘉荫殿则改名昭元殿,给了方荷,方便方荷随时在昭元殿和春晖堂之间往返。
她一回到昭元殿,立刻叫顾问行去清源书屋,找了很多历史古籍过来翻看。
两个多月的时间,她都用来干这事儿了,回宫也没停下。
历史上对为君之道如数家珍的不算多。
最符合的有两个,邓太后身边的班昭,字惠班,还有武则天身边的上官婉儿,字紫英,没有一个跟雅字沾边。
直到现在,方荷发现了景嫔对‘昭’字的喜爱和怀念。
喜爱这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怀念这个字背后的故人。
方荷突然想起,景嫔毫不心疼佟家送上来的银子,在回芳墅让人建了一小座流杯池,专门招待上门的妃嫔避暑。
反正班昭不像会做这种事儿的人。
这做派,除了伺候过曾为武昭仪那位的,又广纳入幕之宾的上官昭容,也没别人了。
眼下,听到方荷隐藏着杀气的话,景嫔呼吸微微一顿,眸底蓦地迸发出强烈的光彩,身子弯得更低。
景嫔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位昭元贵妃了。
她比那些曾掀动风云的公主还有趣,不愧是从那些神奇话本子的世界里走出来的人。
也许她想天高海阔再逍遥一世的希望,真的可以放在方荷身上。
“待毓庆宫那位动手的那日,我保证,所有能到场的人,都会到场。”她笑吟吟看着方荷,微微躬身。
“雅娘就等着看贵妃娘娘的好戏了。”
中秋刚过,重阳未至,前线的消息就传回了宫里。
清军在中秋月圆夜,大破准噶尔‘驼城’大军,斩杀万余准噶尔士兵,逼得噶尔丹往北溃逃的消息,吹响了反攻开始的号角。
这算是御驾亲征以来的第一场大胜,太子很快就令人晓谕京城,引得紫禁城内外皆是欢呼和赞誉之声。
后宫妃嫔们也活跃了不少。
温僖贵妃得知是裕亲王这一支左路军立下的功劳,法喀就跟在裕亲王身边呢,大喜之下,身子都好了些。
很快,温僖贵妃就借着重阳将至的名义,欲举办赏花宴,邀请后宫妃嫔们去御花园赏花。
递到方荷手里的帖子,是宜妃送过来的。
“听说是承乾宫景嫔提起,上回你在御花园没能尽兴赏花,建议温僖贵妃将永寿宫的赏花宴,挪到了御花园去。”
宜妃随手将帖子扔在了矮几上,“惠妃竟跟没事儿人似的,我觉得这场赏花宴怕是有猫腻,你还是别去为好。”
虽然方荷现在身孕已经满了三个月,但方荷这一胎孕期反应比上回大得多,坐稳了胎也不意味着不会被人算计。
方荷只笑着叫福乐看了眼帖子,等福乐递过来,才接在手里看,见定的是两日后,颇有些意动。
“正好是请平安脉的日子,温僖贵妃做事谨慎,不会落人话柄,那日肯定会叫太医院的人在场,应当无碍。”
宜妃蹙眉:“那些太医要是可信,我当年生胤禌也不会……但凡有人起了坏心思,夹带些不干净的东西往你身边凑,总归是防不胜防。”
“嗯,你也说了,防不胜防。”方荷将新泡好的金银花露推到宜妃面前,含笑道。
“有那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离我生产还有半年多呢,难道龟缩在延禧宫里就安全了?”
宜妃听出来方荷的意思,心跳猛地乱了几拍。
“你这是要……杀鸡儆猴?”
方荷被逗笑了,却也不多解释,只以茶盏遮住唇角的笑意。
“杀鸡儆猴作用不大,总有那铤而走险的,若想安枕无忧……”自然是猴子和鸡全弄个半死,叫他们再也长不出搅屎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