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是赫舍里皇后的冥诞,康熙罚太子抄写《礼记·学记》,是为不给世人留下太子不知尊师重道的污名。
既是惩罚,只要没抄完,康熙不可能叫太子出来。
但康熙也不想叫人以为太子被冷落了,自个儿在五月初三那天去坤宁宫待了大半日,表示对皇后的追思。
过后钮祜禄氏竟也去坤宁宫吃斋念佛,执妾礼为赫舍里皇后和钮祜禄皇后祈福十日,宫里宫外都知道。
这算对太子摔断腿那件事的赔罪服软,也是以此提醒皇上念钮祜禄皇后的旧情。
五月十三是钮祜禄贵妃生辰,康熙连宜妃生辰都去留宿了,如果对贵妃没有表示,往后永寿宫只怕没脸见人。
康熙自不会叫她这么没脸,贵妃生辰那日歇在永寿宫,就叫了一次水,也没叫留。
要是贵妃这么容易怀孕,也不至于入宫三年才有孕,必定是服用了什么生子方。
遏必隆当年没少给康熙添腻烦,如今出了一后一贵妃,他对钮祜禄氏还不够优厚吗?
敢对太子下手,还趁佟佳氏病重将宫务抓在手里,又算计绵延子嗣之功,钮祜禄氏的心思就差拍他脸上了!
皇贵妃佟佳氏就没少吃生子方,且看皇八女如何?
再者母体还没过一年乳期就怀孕,孩子本就难康健,又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子,钮祜禄氏将爱新觉罗的子嗣当成什么了?
宫人们都感觉出皇上心情不好,个个儿屏气凝神,连醒酒汤都不敢催皇上喝。
康熙在殿内运气许久,这口气却硬是吐不出去,憋得胸口疼,不耐烦喝滚烫的醒酒汤。
“都滚出去,换冷泡茶来!”
梁九功赶紧挥挥手,叫宫人们都退下去,
一出来大殿,梁九功就瞧见白敏俏生生立在殿外。
他脚步一顿,压低了声儿训斥:“怎么见天儿都是你这丫头往前头来,合着御茶房没旁人伺候了是吧?”
“你回去告诉那几个躲懒的,不会伺候就跟咱家说,咱家换人!”
白敏被训得一哆嗦,可很快听出梁九功话里的意思,只恭敬抿唇应了声是,半个字没多说。
反正今儿个瞧着风头不对,梁总管倒像要趁机做点什么……白敏知道梁九功不喜方荷,不打算拦。
茹月还指不定什么时候上钩,真要闹出什么动静来,她躲开也好。
至于方荷的死活,白敏丝毫没放在心上。
在宫里自个儿门前雪扫起来都不易,容不下烂好心。
进御茶房之前,白敏使劲儿揉了揉眼,委屈着期期艾艾把话传了。
方荷微微挑眉,黄鼠狼想起鸡能有什么好处?
她只作为难姿态,看冉霞一眼,赧然冲白敏笑笑。
“定是梁谙达瞧你辛苦,那这几日就劳你烧水,我和冉霞勤快些,好歹保住差事,往后咱们可不敢再躲懒了。”
既不想担着危险,也没提醒的情分,那往后也别想只自个儿奔前程了。
白敏的委屈僵了下,不自在地笑笑,“啊……也好,也该是轮流往御前去,没得叫御前的姐姐们衬得咱们都懒。”
好话都叫白敏说了,冉霞真心实意地高兴应下,方荷没再说旁的。
叫冉霞看着茶柜,她扭身去端冷泡茶,往昭仁殿去。
梁九功跟方荷头回进殿时那般,在殿外火急火燎等着,瞧见方荷就念叨。
“祖宗欸,你是蜗牛转世不成?什么时候都这么沉得住气,赶紧进去,别叫万岁爷等!”
方荷:“……”这要不是叫她顶缸,她脑袋给这死太监踢!
她垂眸平静进了大殿,依着火光最明亮的地儿,扭身往康熙所在的西暖阁去。
一进去,就见康熙只着了明黄里衣,站在窗边儿掐腰吹风呢。
背着身子倒瞧不出喜怒。
掺了龙涎香暖意的酒味儿被风一吹,在殿内缠绵,无端叫空气添了股子说不出的躁意。
殿内又没人……方荷心跳稍稍加速,轻手轻脚将冷泡茶放下,立刻就打算出去。
皇上生不生气跟她有毛关系?
她不会自视甚高,凭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见识去做什么。
巨人要知道她把心思用在媚上,指不定一肩膀把她撅坟堆儿里去。
但康熙听到脚步声,沉着脸转过身来。
她蹲安都还没蹲下去,就叫蕴含着酒气的刻薄砸了一脸。
“怎么是你?御前没人了?”
方荷心道应该是,就剩你和梁九功这样的狗东西了。
“回万岁爷,奴婢夜里当值御茶房,理应伺候。”
康熙大跨步走到罗汉榻前坐下,端起茶碗一口饮尽里头的茶水,缓了下口中的干燥。
重重放下茶盏,康熙半垂着眸子讥讽睨方荷一眼。
“理当伺候?你先前窝在茶房,是不愿意伺候朕还是不会办差?”
方荷垂着头,心跳甚至渐渐和缓,没办法,皇帝不常见,找茬的酒鬼她见多了。
“奴婢不敢,是梁总管吩咐,奴婢先头犯了错……”
康熙不耐打断她的话,“梁九功不叫你来御前,你就敢不伺候,他是主子朕是主子?”
“不敢……呵,朕看你挺敢,先前在南苑算计朕的不是你?”
“旁人敢算计朕也就算了,谁给你的底气算计朕?”
方荷从这话里听出了细节,旁人?
思及先前翠微她们回耳房之前,拿着太皇太后因贵妃和通嫔有孕赐下的赏,小心又微妙的议论……
以方荷的细心不难猜出,这个旁人除了钮祜禄贵妃没别人。
艹了,她还真是来顶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