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这么耗费力气,可她这羊水破的实在是太不巧了。
以防过后有人会拿孩子的出生跟孝庄的死连在一块儿做文章,她这姿态必须得做足。
她得先发制人,让人知道这孩子是孝庄盼着的,也格外喜欢的。
她哭没了力气,孩子还能平安出生,就可以说是孝庄在天之灵保佑。
至于没力气,反正福乐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人参丸,偷偷吃上几颗就好。
虽然可能会有点伤身,只要孩子没事儿,她月子里慢慢养就是。
如此想着,方荷歇了歇,再次大声哭了出来。
也许是早产的缘故,她宫口开得特别慢,从早上一直哭到快中午,方荷嗓音都快哭哑了,宫口都还没全开。
接生嬷嬷都有点着急了,羊水虽然流得慢,可这么久也差不多都流光了。
思及先前乾清宫总管、御医乃至太后都一再用家人的安危来敲打,接生嬷嬷咬了咬牙,开了口。
“昭妃娘娘,等不得了,若是羊水流尽还不生,怕是会有危险,少不得用催产药,尽早让小阿哥入盆才好。”
福乐蹙了蹙眉,主子若是服用人参丸,再服用催产药,这对身体的伤害也太大了。
但方荷眼睛眨都没眨沙哑着声音应下,“那就叫张御医亲自去煎,快!”
接近午时前后,催产药被迅速熬好,方荷捏着鼻子灌下去一碗,顺便服下了两粒人参丸。
没等多会儿,方荷就感觉到肚子越来越疼,有什么从肚子里直直往下拱,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好疼!!”
接生嬷嬷看了眼,眼底就带了笑意,可算是要开始了。
“娘娘听奴婢喊,让您用力您再用力……”
方荷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死死抓着幔帐上方垂下来的子孙绳,紧咬牙关深呼吸,听着接生嬷嬷说话。
在接生嬷嬷说用力的时候,她深吸口气,继续哭丧——
“呜呜呜!老祖宗我好想您啊!”
“再用力!”
“啊啊啊!老祖宗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想您啊!!”
“看见头了,娘娘用力!”
“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想您啊——诶?”
在剧痛之中,方荷正鼓着气嘶吼,突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滑出了身体。
然后‘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打破了满殿的紧张,叫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吁了口气。
待得方荷排出恶露后,接生嬷嬷利落收拾好孩子,以襁褓包好,小心翼翼上前。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康健的小公主!”
方荷顾不得身上的狼藉和疼痛,迫不及待招手。
“快,让我瞧瞧!”
嬷嬷将孩子放在方荷的枕头边,跟昕珂她们一起收拾屋里的狼藉。
福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个人的动作,春来出去跟梁九功报喜。
只有方荷,什么都顾不上,眼里只有浑身通红皱皱巴巴的小团子。
这回她没再哭出声,鼻尖却酸涩得叫她喘不过气来,眼底迅速氤氲起雾气,叫她几乎看不清小老头一样的崽。
她终于有亲人了。
跟她血脉相连,会爱她的亲人。
她突然觉得,两辈子以来所有的孤单和枯寂,仿佛都是为了等待这小家伙的到来。
她粗鲁地抹掉眼泪,将孩子抱在怀里,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叫她都不敢莽撞去碰孩子。
福乐看着主子哭得脸色涨红,特别着急,“主子,您哪儿不舒服?奴婢给您诊诊脉吧?”
“我没事。”方荷嗓子已经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但她的语气却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就是觉得我的九公主丑萌丑萌的,被她萌哭了。”
福乐:“……”没听懂,但听出来主子大概是嫌孩子丑。
她赶忙劝,“医书上都说了,孩子刚出生都是如此,皮越红,长大越白,所以您别怕,小公主出生越丑,长大越好看!”
福乐探了探脑袋,又仔细地打量着这新生的小主子。
这还是她头回见到新生儿呢。
怕不够说服力,福乐狠狠点头:“小公主现在确实丑,一定是宫里刚出生的小主子里最丑的!”
方荷:“……”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否则你家小主子说不定会咬你。
接生嬷嬷已经出去了,在产房内伺候的昕珂和昕南趁没外人,捂着嘴偷笑。
外头梁九功听到翠微的报喜,抬头看了眼天儿,再仔细一询问接生嬷嬷,他都快憋不住笑了。
昭妃娘娘真不愧是宫里的祖宗,就连生孩子都跟旁人不一样。
旁的妃嫔生怕力气不够,都是咬着木塞积攒力气,最多忍不住的时候喊叫几声。
这祖宗倒是好,在产房哭灵几个时辰,生产……一炷香了事。
好在昭嫔母女均安,梁九功偶尔多点喜色也不算犯规矩。
他在延禧宫收拾好了表情,才紧着回慈宁宫报喜。
主殿的灵堂和天井里的灵棚已经彻底搭起来,中间留出一条过道,两侧都用素纱遮掩,左侧是王公大臣们,右侧是女眷。
一进门就听得隐隐有啜泣声,殿门内外都有和尚在敲木鱼念往生经。
梁九功提着三分悲伤,三分喜色还有那么四分悲喜交加的感慨,进殿往窗边的软榻那头走。
康熙证在沉默地抄写往生经。
“万岁爷,昭妃娘娘生了,是个小公主,母女均安。”
康熙轻轻抬起狼毫,想努力扯出一抹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甚至脑子都转不太动,好一会儿才出声。
“这几日,叫李德全在延禧宫伺候,叮嘱内务府,昭妃和奶嬷嬷的荤腥不必断。”他的声音也比方荷好不到哪儿去,哑得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