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必那么麻烦。”
歧阳子侧身一倒,直接仰面枕着同悲的大腿躺下。长发本就是用一条发带松散挽着,这般随意一趟,发带散开,三千青丝如瀑般散落在僧袍之上。
绝世美人枕着自己的腿放心小睡,如此暧昧旖旎的景象也唯有同悲这般僧人才能坐怀不乱。
同戒并不知晓二人前世可能有过的纠葛,但此刻他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裴施主与他小师弟间若有似无的熟悉。明明交流时生疏客气,可偏偏亲密接触时又像是做惯了,甚至他这个天生无情的小师弟竟也没有半点抵触抗拒的样子。
如果再瞧不出这一僧一道之间有些蹊跷,那同戒这几十年也就算白活了。
僧人的手很热,掌心却无湿汗,敷在眼上倒也舒适非常。
同悲另只手捻着新佛珠,双目低垂,口中低声默诵着经文,覆在歧阳子双目的手心蕴出淡淡微光。随着他缓缓念诵佛经,有黑气慢慢自他指缝中渗出,又迅速被净化干净。
“同悲和尚。”
“贫僧在。”
“此时此刻你为我费心耗力,自己身上可感觉到有何不适?”
“并无不妥。”
“呵。”
同戒原本在旁听着,只以为是歧阳子关心他师弟康健与否,却不想听到同悲答了无事后,歧阳子反而冷笑道:“原来共感的只我一个,呵…还真是可笑。”
这话听着就没办法接,同悲倒是坦然,他平静反问:“那施主可想贫僧与施主感同身受?”
歧阳子闻言顿了顿,过会儿便又重新恢复了笑意,只是同方才自嘲的笑不同,此刻他笑得格外自然,像是被同悲的那句反问自然逗笑了一般。
“那还是别了。你现在这样三不五时便命在旦夕一次,已经够我折腾一番了,若是共感,只怕先得疼死你。”
这一刻,二人言谈间有着莫名的熟稔之感。
同悲听了面上却始终没有半点笑意,反而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所以…裴施主其实也会疼。”
“呵。我疼不疼的又不紧要。”
同戒在旁听着二人说话,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自己插不上嘴的感觉。
“同悲和尚。那日遇到觊觎你身子的那草精前,你可曾……入梦?”
“有过。”
歧阳子忽得抬手抓住同悲的手腕拉下,睁开眼去瞧僧人,此刻他右眼妖化已消退大半,没有初时那般骇人,只是仔细瞧着还能看出与常人瞳孔有异。
“那…是怎样一个梦?”
同悲不避不闪,坦然直视着歧阳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贫僧于梦魇中见到了不一样的裴施主。”
“哪里不一样?”
僧人浅吐出一口气才道:“全无生息,已然死去。”
歧阳子长眉微蹙,显然同悲做的这个梦与当日他所见十分相似,他开口追问道:“那你呢?梦中的‘你’又做了什么?”
梦魇中那个‘同悲’的吻,他还没能忘记,此后于现世中寻到人时,当时的同悲便俨然成了梦中的那个人,这也是歧阳子心中疑惑所在。
提及‘自己’做了什么,从来淡漠无情的僧人面上竟露出一丝犹豫。
“非分之想,恐扰了施主清静。”
“呵、哈哈哈!同悲和尚,你还是现在有点人情味的模样有趣!”歧阳子捧腹轻笑,笑声未止,却已出手一把揪住僧人衣襟,将人拽得弯下腰,他自己则稍撑起身凑上去。
那一瞬,二人脸贴脸挨得极近,彼此呼吸喷在面颊上,双唇之间只有半指的距离。
暧昧却又不至于跨过彼此的清规戒律。
歧阳子轻笑,意味不明问了句:“是这样么?”
同悲伸手抓住歧阳子手腕,将自己的衣襟从对方手中解救出来,歧阳子重新躺回他腿上,二人间的暧昧气氛才稍稍冲散一些。
“挣脱的力气不小,看来伤是养得差不多了。”
敛去面上笑意,歧阳子翻身站起,随意理了理衣上褶皱,转头面向同戒时,那双漂亮的凤目已然再次闭上。抬手指向同悲问道:“他这几日可有异样之处?”
问的正是前些时日歧阳子曾告知同戒的,同悲或有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的情形。如今再问,同戒只摇摇头,如实道:“小师弟这些时日多是养病,病愈后整日同贫僧一起礼佛诵经,不曾见到异于平时的模样。”
“哦,这样啊……”
歧阳子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遗憾或可惜的意思来,他背过身朝外走,到门口时方停住脚步交待道:“道宗的人近些日子怕是会聒噪得很,我懒得听他们叽叽喳喳。既是病愈了,等些时候便启程下山。”
之所以没有立刻绑了两个和尚直接走人,完全是因为歧阳子清楚玄止和他那便宜徒儿的执着,换做以往,他独来独往惯了,绝不会将自己将要去往哪里同旁人交代,这次难得多费些功夫也是实在被追得烦了。
玄止已知歧阳子心意难改,并未多言。倒是向来不正经的楼巳难得说了句极有道理的话来。
“师尊,您…打算怎么带两个和尚下山?”
一心宗主峰高有万丈,歧阳子自己跳下去无事,可如何将两个不会御剑驭风的僧人送下去就是个难题了。
歧阳子并未多想,只老实道:“驭风,我一手一个拎着下去。”
楼巳面上笑得尴尬,斟酌着提醒道:“师尊,不过徒儿多话…您老人家是仙身,从这万丈高的山上下去是没什么事,至于那二位…那位同悲小师傅年轻力壮还好,我只怕那老和尚受不住。届时再出点什么岔子,平白给您惹上些人情债,也麻烦不是?!师尊若不介意,便让徒儿我代劳一回,脚程慢是慢了些,总归稳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