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歧阳子轻笑一声,却还是向玄止伸出了手。
“前辈,得罪了。”玄止收剑上前,单膝蹲跪在歧阳子身边,左手扣住那只伸过来的手腕,右手捏剑诀正抵在歧阳子胸口膻中穴。
能将自己要害毫无顾忌交付到旁人手上且不多问一句,只这一点已是绝大多数人难以做到的了。
闭目探了片刻,玄止收手起身退开,长眉紧蹙,面上满是困惑不解。
先前那三处重铸封印的法器上均有歧阳子的魂识痕迹,玄止原本猜想此刻歧阳子身上余下的魂魄可能是从前那高僧的魂魄,只是不知以什么法子强留在歧阳子体内。可方才细细探查,却发觉此刻歧阳子的魂魄并非异魂,血脉魂识浑然一体,便如他本来魂魄一般。
纵然知晓这其中仍有许多说不通的关节,眼下却无法从其魂魄异样中得到答案。
歧阳子斜睨了玄止一眼道:“看来…你没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或许是巧合,或许得等前辈有朝一日忆起前尘,只是吾坚持以为前辈对那位同悲小师傅如此执着,必然不可能是巧合。”
“就不可能是我觉得那和尚顺眼又顶用,才破例带着他的?”
玄止盯着歧阳子那只妖化的右眼,笃定道:“若无此次苍山冒险之行,裴前辈说什么吾都愿意相信。梧桐神木有安神定魂之效,为区区一凡僧闯苍山、折神木,吾不信那位小师傅能让前辈欠他这么一份‘大礼’。”
“险些白白葬送了他一条命,不算?”
歧阳子虽仍未弄清楚他与同悲共感的缘由,但平心而论,当日若不是他莫名共感,只怕同悲性命便真的交代在了那花草妖精的手上了。
玄止闻言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歧阳子耸肩轻笑,转回头自顾自雕他的木珠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玄止今日却格外话多,见前辈无意再开口,他便继续道:“一心宗有心举办仙道大会,号召众道宗共抗祸兽之乱。”
“不自量力。”
“那祁道元欲将前辈从前佩剑当做魁首之礼赠出,仙剑有灵,前辈也打算听之任之么?”
歧阳子吹去手上木屑,照例将雕琢好的珠子丢入小丹炉中烤着,对玄止替他忿忿不平之事却无半分动容,只淡淡道:“听之,又如何?自始至终,我也从未应你一剑之约,何必执着?”
“虽不知前辈百年间经历了什么,只是吾以为世间公正与苍生苦难分量相当。”
“剑者,为不平?”
“剑之颠峰并非无心,虽为仙身,亦不敢忘这是非公正。二者皆为大道,并行不悖,不论红尘。”
楼巳在旁听着,不自觉退了两步,实在是玄止和他师尊所说的话他分明听得清楚,可听进耳中却觉晦涩难解,一时心生敬畏,不敢轻易打断。
歧阳子挥袖带起一阵风,将未用尽的梧桐树枝吹到后面呆站着的楼巳怀里,拍了拍手上木屑站起身,招了那小丹炉到身边。
此时,原本丢进炉中淬炼的珠子已然成了,那丹炉盖子一掀,便有百余颗珠子飞出,环绕在歧阳子身边。待他自袖中抽出一道金丝线一丢,那金线自去寻珠孔穿过,最后将一颗正圆的舍利穿上,便算圆满。
整串佛珠落回歧阳子掌中,珠子覆着淡淡金光,而除舍利外的每颗木珠上还刻有细密的梵文小字,识得的人看一眼便可知其上刻着的正是佛门心经的经文。
歧阳子此时方开口道:“余下的梧桐木我没有用处了,你拿去随意处置,当安神香木烧了也可。”
见他说完要走,玄止长剑出鞘横档在人面前。
“前辈身中妖咒,与苍山妖仙一战,想必激得那妖咒发作。无论前辈接下来如何选择,吾希望前辈随吾回山上,暂时压制妖咒发作,此后再做决定。”
歧阳子闻言却当面闭上了双眼,身形一闪便自玄止与楼巳眼前消失,二人回身,只见人已在数尺之外。
玄止并未拦不了人,而是他无心强拦。
二人目送歧阳子远去,只听得走远了的人遥遥传来一句。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32章 坐怀不乱
歧阳子去寻同悲时,他正与年长老僧同戒并坐在蒲团之上闭目潜心礼佛。
“裴施……?!”
一串佛珠被丢到略显沉旧的僧袍之上,同悲和同戒同样一眼便知那佛珠并非凡品。
“给你的赔礼,不愿意要便丢了。”歧阳子手指一勾,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蒲团,也盘膝坐下了,张口便堵住了同悲婉拒赠礼的话。
而此时二僧才注意到他眼侧的异样以及周身萦绕的妖气。
“施主又只身犯险去了。”
同悲开口,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歧阳子歪坐着,一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回道:“这个险字还说不上,不过是去折些稀罕木头。先前将你一人丢下填阵眼,又毁了你护身的佛珠,百年菩提亦非凡物,自然要寻些等价的东西当做赔礼。”
“既为苍生,便无关个人得失。”
“呵。你们出家人自高尚你们的去!我想便去办了,懒得辩什么应不应当、可不可以的。”
“小师弟。”此时一旁的老僧同戒出声道,“裴施主一番真心,且确实是为师弟你的安危考量。我佛弟子,不必强辩,更无须过分计较俗物珍贵与否。”
歧阳子闻言难得笑道:“你这和尚倒是会说话。”
“贫僧只是实话实说,施主谬赞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同悲自然不至于还不知变通,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谢过歧阳子好意,又主动道:“施主拳拳真心,贫僧受之有愧。佛法克制妖咒,裴施主若肯,还请上榻小憩,容贫僧为你拔除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