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直言你碰见的是鬼仙?”
“确实如此,所以吾不解。”
鬼仙虽为鬼物所化,但到底也已修成仙身,是统管冥府的存在,原不该与歧阳子结下什么仇怨。
“有一处封印阵眼…就在鬼门与凡间连接之处,以阴气为饵,用佛法镇着。”
歧阳子双眼几乎快闭上了,话却说得清楚,三言两语便让玄止猜到其中一二。
“尸傀儡不入轮回,冒险只为打通关节?”
歧阳子此时睁眼瞥他一眼道:“或是为虎作伥、或为独善其身,至于私仇……你此刻问我也是白问。还有么?”
“祸兽再临,苍生苦楚,愿来日太平之时,能与前辈圆了当年一剑胜负的约定。”
歧阳子未答,只幽幽长叹一口气。
叩、叩、叩。
此时雅室的门被叩响,玄止微侧过身看向门口。
楼巳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不过门一开,身后一人便已越过他快步上前,那人在亲眼见到玄止后方放缓了神情,正是玄澜。
“师兄你……”注意到玄止此刻姿态,玄澜一时止住了话,回过神来才垂眸道,“无事就好。”
玄止颔首示意自己无事,目光越过师弟看向后面。
楼巳同另一人此时走近了些,那人正是一心宗宗主祁道元。后者向玄止玄澜二仙揖首行礼道:“冒然叨扰仙长,望请见谅。实是正值危急存亡之际,贫道有一不情之请。”
“若为苍生,但说无妨。”
“贫道收到弟子传信,心知祸兽之事非同小可,恐非我等半仙凡胎可一力相抗的。玄止上仙乃当世道宗剑首,威望甚高,若是由您率领,道门各宗上下必能摒弃前嫌、万众一心,一心宗愿受上仙差遣,共渡眼下难关!”
祁道元拱手再拜,他说得慷慨激昂,可玄止听了仍然神色淡淡,目光在闭目养神的歧阳子身上飞快扫过。
玄止心中唯剑,自是不理这些凡俗名利。一旁的玄澜和楼巳心思多些,自然立时便猜到了祁道元此番话下的真实意图,不过他们也不屑去戳破别人的小心思,是而一时雅室内无人回应。
祁道元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他实在拿不准玄止玄澜的心思,略一犹豫后,咬牙再递了份‘投名状’。
“听闻上仙素好收集世间名剑。从前门中弃徒…裴锦春的佩剑并未被他带走,他曾为人仙,其剑自已修得灵识,非我等寻常道修可以驾驭的,是而这百余年来,那柄剑一直藏于宗门剑阁之内,如今愿奉予……”
“不必。”
玄止忽得冷声打断了祁道元的话,他素日虽冷淡,却极少在外表露出怒意来。
玄澜尚不知歧阳子便是裴锦春,只当师兄发火是因为厌恶这祁道元将灵剑当做交易筹码的市侩嘴脸,便代为说道:“你一心宗内部恩怨如何与我等无关,只是你口中之剑已非凡铁,剑有灵识,自会择主。似这般拿来奉上,既是轻看了我师兄,也是折辱了这把剑原本的主人。”
祁道元额上渗出冷汗,面上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圆场才好。
恰在此时,原本闭目养神的歧阳子忽得转身下榻,坐在一边的玄止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前辈。”
“听着心烦,我去寻同悲和尚讲讲经。”
第29章 给你一刀
安置同悲的雅室离得不远,歧阳子径自出门寻人也无人阻拦问询。
至于沿途遇到的那些一心宗的弟子们,他们早就得了宗主的吩咐,虽免不得因其美貌而放任目光在对方脸上停驻,但心中对妖道是颇为不屑的,偏又自认为是名门弟子,道德上说什么也高出妖道一等,便觉看两眼也是无妨,总归不当面挑衅给宗门惹麻烦便是。
歧阳子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和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置若罔闻,径自推门进了僧人养伤的屋子。
不算宽敞的雅室内,一老一少正促膝相谈,听到推门声同时止了交谈看向门口。
手持锡杖的老僧率先起身,单手立掌在胸前,微微躬身客气道:“裴施主,贫僧听了师弟与玄止施主所言,方知自己妄造口业,在此向施主赔罪。来日若有用得上贫僧之处,贫僧必当尽力相报。”
歧阳子瞧他一眼,面上难掩伤后的疲倦,只轻叹口气,颇为无奈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唤裴施主,偏我说了又不信不听,也是扰人清闲。”
老僧只摇头轻笑道:“贫僧见施主颇有佛性,这裴施主也好、歧阳施主也罢,称呼身份不过外相,贫僧谢的也只是施主你这个人罢了。”
这番话说出来倒让歧阳子对其高看了几分,难得耐下心多说了几句。
“勘破外相为佛,慈悲大爱亦为佛。所谓慈悲功德,并不因受施者是亲近之人而消弭,出家人虽求六根清净,但无情即无心,何谈慈悲善良。既为旁人真心考量,又何谈口业?”
老僧只稍一怔愣,旋即郑重弯腰回礼道:“阿弥陀佛。确如贫僧师侄所言,施主虽为道子,却有一颗慈悲佛心。贫僧修行数十年,反自入困顿,多谢施主点拨。”
“不必给我戴高帽,实话实说罢了。更何况……”歧阳子转头看了眼抿唇不语的同悲,才接着道,“我只说不将你关心则乱之语视作口业冒犯,可并未说你们丢个魂魄不全的小和尚出来送死是对,可别误会了。”
老僧闻言却是连连摇头微笑。
“施主豁达爽朗,贫僧敬佩。至于小师弟的劫数,那乃是他个人缘法,无人能够左右。”
此言意在指同悲所做一切皆是他个人选择,歧阳子闻言耸了耸肩,并不再过多苛责同戒与那位慈光寺的住持大师。